原標題：古道(dao)之上，一架山(shan)嶺的傳奇（報告(gao)文學）

　　青泥村(cun)一角 冉創昌

　　青泥嶺 冉創昌

　　左玉(yu)麗(li) 王占東

　　“噫吁(yu)嚱，危乎高哉(zai)！

　　蜀道之難(nan)(nan)，難(nan)(nan)于上青天！

　　……

　　青(qing)泥何盤盤，百步九折(zhe)縈巖(yan)巒。”

　　唐天寶元(yuan)年（742年），李白送(song)友人王炎自(zi)長安入蜀，寫(xie)下了千古(gu)絕唱《蜀道難》。

　　他以浪漫主義的(de)激情，變幻莫測(ce)的(de)筆法(fa)，展(zhan)開(kai)奇偉想象(xiang)，以山(shan)川之(zhi)險言蜀道(dao)之(zhi)難(nan)，藝術地(di)再現了古蜀道(dao)沿途的(de)山(shan)峰之(zhi)高、絕(jue)壁(bi)之(zhi)險、通行(xing)之(zhi)難(nan)，刻畫(hua)出一幅重山(shan)疊嶺、奇峰險壑、飛流驚湍、奇麗峭拔的(de)山(shan)水圖卷。

　　在長安，李(li)白結識了賀知章。賀知章讀了《蜀道難(nan)》后，連連贊(zan)嘆：“子(zi)謫仙(xian)人也！”

　　李白“詩仙”的美名，由(you)此而(er)來，千古流傳(chuan)。隨之(zhi)不脛而(er)走、聲名遠揚的，是“難于上青天(tian)”的蜀道(dao)，還有那“百步九折”的青泥(ni)嶺。

　　一

　　秦(qin)嶺山(shan)脈，群山(shan)連(lian)綿(mian)，山(shan)峰高(gao)聳，橫亙于關中平原與四川盆地之間。《史記》中描述，“秦(qin)嶺天下之大阻也”。

　　為了打通南北之路，古代先輩們在極(ji)端艱苦(ku)的條件(jian)下，用極(ji)其簡(jian)陋的工具，開(kai)鑿出多條蜿蜒于(yu)崇山(shan)峻嶺間的孔(kong)道。

　　廣(guang)義(yi)上的(de)(de)古蜀道(dao)，包括全國(guo)各(ge)地(di)通往蜀地(di)之道(dao)及蜀地(di)內的(de)(de)道(dao)路(lu)(lu)，其中北路(lu)(lu)大(da)關中區域（包括甘肅天水）與四川盆地(di)之間的(de)(de)通行道(dao)路(lu)(lu)最(zui)為集中。由秦入蜀，從東到西分別為子(zi)午道(dao)、儻駱(luo)道(dao)、褒斜(xie)道(dao)、陳倉(cang)道(dao)、祁山道(dao)；由隴入蜀，有三國(guo)時期的(de)(de)陰平道(dao)。

　　狹義上(shang)的(de)古(gu)蜀(shu)道，特(te)指(zhi)唐都長(chang)安（今陜西省西安市(shi)）至蜀(shu)中益州（今四川省成都市(shi)）的(de)官道。

　　而李白所吟誦的(de)(de)“蜀道”，指的(de)(de)是(shi)陳倉道。

　　“陳倉(cang)道(dao)從(cong)殷商(shang)時即(ji)已通蜀，秦以前稱(cheng)故道(dao)，漢代稱(cheng)陳倉(cang)道(dao)和嘉陵道(dao)。”在徽縣博物館“通衢(qu)豐(feng)邑”展廳里，站在沙(sha)盤前，隨著館長曹鵬雁長達3小時的(de)娓(wei)娓(wei)講述，蜀道(dao)從(cong)數千年(nian)以前走來(lai)，在我們的(de)腦海中慢(man)慢(man)地清晰、立體、鮮(xian)活起來(lai)。

　　陳倉(cang)道最(zui)崎嶇、最(zui)險要(yao)的路段(duan)，在甘(gan)肅境內，是以青泥嶺為中心區域的青泥道。

　　作為(wei)秦嶺山脈(mo)的(de)支脈(mo)，位于(yu)徽縣縣城東南(nan)(nan)的(de)青泥嶺，把陳倉(cang)道(dao)(dao)分為(wei)南(nan)(nan)北兩段，青泥道(dao)(dao)在陳倉(cang)道(dao)(dao)南(nan)(nan)段。

　　青(qing)泥(ni)(ni)(ni)嶺因山高路險多(duo)(duo)泥(ni)(ni)(ni)濘而得名(ming)(ming)。《徽縣(xian)志》記(ji)載(zai)：“懸(xuan)崖萬(wan)仞(ren)，上(shang)多(duo)(duo)云雨(yu)，行者屢逢泥(ni)(ni)(ni)淖，故(gu)號青(qing)泥(ni)(ni)(ni)嶺。”明代《郡(jun)國(guo)志》記(ji)載(zai)：“青(qing)泥(ni)(ni)(ni)嶺……懸(xuan)崖萬(wan)仞(ren)，上(shang)多(duo)(duo)云雨(yu)，行者屢逢泥(ni)(ni)(ni)淖，故(gu)名(ming)(ming)青(qing)泥(ni)(ni)(ni)。”

　　這奇險的山嶺(ling)，方圓幾十平方公里，險道百(bai)里，懸崖(ya)萬(wan)仞，多云密雨，泥(ni)濘難行。詩(shi)人們把青泥(ni)嶺(ling)的高峻和崎嶇難行形容(rong)得淋漓盡(jin)致。

　　“捫參歷井仰(yang)脅息，以手撫膺坐長(chang)嘆。”這是李(li)白的(de)感慨。

　　“山(shan)行(xing)有常程，中夜尚未安。微月沒已久，崖傾(qing)路何難(nan)。”杜甫這樣(yang)寫(xie)道。

　　柳宗(zong)元在《興州江運記》中，描(miao)述了青泥(ni)道(dao)上“崖(ya)谷(gu)(gu)峻隘，若蹈(dao)利刃。深泥(ni)積水，血流(liu)棧道(dao)。糧藁填(tian)谷(gu)(gu)，馬牛(niu)物(wu)故。運夫畢力，守卒延頸其可哀”的艱險實況(kuang)。

　　詩(shi)人(ren)們的描(miao)寫(xie)并非夸張。2011年，曹鵬(peng)雁曾對青泥古(gu)道進(jin)行探查，沿(yan)途險象環(huan)生(sheng)，其過(guo)程之驚險，令他刻骨(gu)銘心(xin)。他在筆(bi)記中這(zhe)樣(yang)寫(xie)道：“我(wo)獨自(zi)沿(yan)殿(dian)華山(shan)青泥河(he)谷(gu)溯流而上，再(zai)次(ci)進(jin)行了探險。這(zhe)道早(zao)已(yi)荒廢，已(yi)全然找不(bu)見舊路蹤跡。河(he)谷(gu)內激流轟鳴、大石磊磊、荊棘(ji)叢生(sheng)。山(shan)谷(gu)左側(ce)(ce)多為懸崖(ya)，絕無通(tong)行的可能，山(shan)谷(gu)右(you)側(ce)(ce)由(you)牛羊踏出(chu)的小(xiao)徑不(bu)時被激流、巨(ju)石、荊棘(ji)阻斷。穿行于谷(gu)間，隨時就得(de)跳越(yue)深澗巨(ju)石，貓身鉆(zhan)狼牙刺(ci)叢。滿(man)坡的森林黑(hei)壓(ya)(ya)壓(ya)(ya)一片(pian)，遮天(tian)蔽日。黑(hei)漆漆的樹(shu)叢之內，烏梢大蛇(she)擋(dang)于道中，見人(ren)直往腳下(xia)撲來，劇毒(du)的竹葉青蛇(she)掛在樹(shu)梢晃蕩，倍感(gan)陰(yin)森恐怖。”

　　如今，青泥古道除了小部分路段外，大部分已經湮(yin)沒在(zai)山嶺(ling)荒(huang)野中(zhong)。但(dan)它的(de)(de)原始風貌，卻(que)長遠地保留(liu)在(zai)歷代詩文中(zhong)，留(liu)存在(zai)人們(men)的(de)(de)記憶里。

　　二

　　在連綿起(qi)伏的(de)群山(shan)中，徽縣縣城東南20多公里的(de)一(yi)座(zuo)山(shan)脈(mo)，奇峰(feng)突起(qi)，其狀似“巾(jin)”，其色如(ru)鐵(tie)，給(gei)人(ren)一(yi)種“碧(bi)嶂插遙天”的(de)巍峨(e)。

　　《徽縣志》記(ji)載(zai)：“……東(dong)南四十里巾子山(shan)，其(qi)山(shan)巔望之形(xing)似(si)巾子，故名。其(qi)色如鐵，又名鐵山(shan)。唐謂(wei)之青泥，宋始(shi)稱鐵山(shan)。陡壁直上五六里至其(qi)巔，俯(fu)瞰城郭。”

　　《徽縣新志》的描述更加詳細：“青泥(ni)嶺(ling)在興(xing)州(zhou)長舉北，西北接溪，山(shan)(shan)東即(ji)今通路(lu)，懸崖萬仞，上多云雨，行(xing)者屢陷(xian)泥(ni)淖，故曰(yue)青泥(ni)嶺(ling)。東南四十里巾子山(shan)(shan)，其山(shan)(shan)巔望之形(xing)似(si)巾子，故名。其色如鐵(tie)，又名鐵(tie)山(shan)(shan)。唐謂之青泥(ni)，宋始稱鐵(tie)山(shan)(shan)。”

　　“那(nei)就(jiu)是(shi)海(hai)拔1946米的青(qing)泥(ni)嶺(ling)主峰(feng)——鐵(tie)山。”在(zai)徽縣(xian)縣(xian)城南約9公里的大河(he)店鎮青(qing)泥(ni)村村口，遙指著直沖云霄的青(qing)泥(ni)嶺(ling)主峰(feng)，徽縣(xian)文(wen)體(ti)局原副(fu)局長許占(zhan)虎介紹。為(wei)了對這(zhe)段古蜀道有一(yi)個直觀全面(mian)的感受，潛心(xin)研(yan)究(jiu)蜀道文(wen)化30多年的許占(zhan)虎專程(cheng)帶著我們實地探(tan)訪青(qing)泥(ni)嶺(ling)。

　　從地理(li)的角度看，青(qing)泥嶺北鎖秦(qin)隴(long)，南控巴蜀，是古(gu)代秦(qin)隴(long)入蜀的必(bi)經(jing)之地，更(geng)是兵家必(bi)爭之地。

　　在嘉陵(ling)江切(qie)山而(er)出的一(yi)處峭壁(bi)(bi)下(xia)，兩排(pai)規規整整、四四方(fang)方(fang)的孔眼閃現眼前，隔(ge)著不遠(yuan)，一(yi)段棧道架設在山壁(bi)(bi)之側，成(cheng)為山崖與碧水(shui)之間一(yi)道別樣風(feng)景。

　　許占虎說：“那(nei)是嘉陵江雙龍崖古(gu)棧(zhan)道(dao)(dao)遺址，棧(zhan)道(dao)(dao)是后來修復的(de)。經考證，這(zhe)是漢(han)代蜀道(dao)(dao)上的(de)閣(ge)道(dao)(dao)遺址。我(wo)們所看到的(de)孔(kong)眼，邊長(chang)46厘米，正方形(xing)，是用來搭(da)建棧(zhan)道(dao)(dao)木樁的(de)閣(ge)道(dao)(dao)孔(kong)。這(zhe)種棧(zhan)道(dao)(dao)，是在懸崖峭壁(bi)的(de)險要位置鑿孔(kong)支架，鋪上木板建成的(de)通道(dao)(dao)，可以行軍，也可以運輸糧草輜重(zhong)。”

　　穿越歷史風云，這(zhe)山(shan)水之間(jian)曾經(jing)戰(zhan)旗獵(lie)獵(lie)、馬嘶鏑鳴的(de)戰(zhan)場畫卷(juan)，在我們面前漸次鋪(pu)陳開來。

　　公元前206年(nian)8月，劉邦采用韓(han)信(xin)計策，派樊噲、周勃(bo)率領一(yi)萬(wan)余人(ren)前去修復褒(bao)斜棧道，造成(cheng)欲(yu)由(you)此道返回關中(zhong)(zhong)的假象。自(zi)己則暗中(zhong)(zhong)率主(zhu)力(li)由(you)陳倉道向(xiang)北穿越(yue)秦(qin)嶺，出散關，攻占陳倉。然后(hou)以陳倉為橋頭堡，“還定三秦(qin)”。

　　這便是(shi)“三十(shi)六(liu)計(ji)”第八(ba)計(ji)“暗度陳倉”的來(lai)歷(li)。自(zi)此，也有了成語“明修棧道，暗度陳倉”。

　　“劉邦(bang)就是從鐵山(shan)東側的嘉陵(ling)江畔暗(an)度陳(chen)倉的。”許占(zhan)虎說。

　　三(san)國時期，蜀道一直是(shi)魏蜀兩國相爭(zheng)的主(zhu)戰場。諸葛(ge)亮五次北伐，前四次都(dou)是(shi)取道陳倉道。為了解決(jue)運輸難題，他還發明(ming)了木牛流(liu)馬。但終(zhong)因(yin)國力所(suo)限，留下了“出師未捷身先(xian)死(si)，長使英雄淚(lei)滿(man)襟”的千古遺(yi)恨(hen)。

　　作為(wei)戰(zhan)略要嶺，青(qing)泥嶺在歷史上曾發生過(guo)無(wu)數(shu)征戰(zhan)。仙人關(guan)之戰(zhan)，當(dang)數(shu)其中最為(wei)慘烈(lie)悲壯、令人蕩氣回腸的一(yi)場戰(zhan)爭。

　　仙人(ren)關別(bie)稱(cheng)虞關，位于鐵山西南麓、嘉陵江(jiang)北岸，為陜甘(gan)兩省入(ru)川的咽喉，有“蜀門(men)”之稱(cheng)，是蜀口要隘(ai)。

　　南宋紹興四(si)年(nian)（公元1134年(nian)）2月，金軍(jun)統(tong)帥完顏兀術親率10萬鐵騎，向仙人關殺來(lai)，意欲占領蜀川，進而沿長江東(dong)下入(ru)主中(zhong)原。

　　仙人關(guan)守將(jiang)(jiang)吳玠、吳璘兄弟率將(jiang)(jiang)士(shi)3萬余人，憑借這里的(de)(de)有利地形，大破金兀術，取得仙人關(guan)大捷，創下中國古代戰史上以弱克強(qiang)、以少勝多的(de)(de)著名戰例。陸游在《晚登子城》中贊曰：“老吳將(jiang)(jiang)軍獨護(hu)蜀，坐使井絡無攙槍。”

　　昔日的(de)戰場，鼓角爭鳴(ming)已然遠去，而作為古蜀道上的(de)要沖，青(qing)泥嶺(ling)以其重要的(de)地位(wei)，在中國軍(jun)事史(shi)上留下了濃墨(mo)重彩的(de)一(yi)筆。

　　三

　　在(zai)蜀道北段的(de)幾條(tiao)道路中，從長(chang)安到(dao)漢(han)中，陳倉道最(zui)迂回漫長(chang)，青泥嶺又(you)泥淖難行，為什(shen)么偏偏利用率最(zui)高呢？

　　“陳(chen)倉(cang)道相(xiang)對寬闊平(ping)坦(tan)，所經之處，村落星布，更適(shi)合(he)大量人員(yuan)和物(wu)(wu)資的(de)運輸；青泥嶺下是富饒(rao)的(de)徽成(cheng)盆地(di)(di)，物(wu)(wu)產豐(feng)富，是陜甘川(chuan)(chuan)三(san)地(di)(di)的(de)交通樞紐和物(wu)(wu)資集散地(di)(di)，可(ke)以較(jiao)好地(di)(di)保(bao)障(zhang)行旅(lv)的(de)補給和安(an)全；陳(chen)倉(cang)道在(zai)徽縣與通往天水的(de)祁山(shan)道相(xiang)接，將陜甘川(chuan)(chuan)三(san)地(di)(di)連(lian)成(cheng)一片。”許占(zhan)虎(hu)告(gao)訴我們(men)，徽縣有(you)一首民謠，“青泥嶺，爛泥灘，腳夫運夫淚漣漣；出(chu)了石(shi)家峽，笑得夸嗒嗒”，說的(de)便是當旅(lv)人走過青泥嶺后(hou)進入徽成(cheng)盆地(di)(di)后(hou)，視野中一馬平(ping)川(chuan)(chuan)，徽州(zhou)城近在(zai)眼前，自然如釋重負，展露笑顏。

　　《徽縣交通志》記(ji)載，翻越青泥嶺的陳(chen)倉道(dao)，在徽縣境內60余華里，歷史上(shang)馬幫馱隊、腳夫運夫絡(luo)繹不絕(jue)。

　　坐落在(zai)青(qing)泥(ni)(ni)嶺(ling)主峰鐵山腳(jiao)下的(de)青(qing)泥(ni)(ni)村，作為古蜀道上重要的(de)驛站(zhan)——青(qing)泥(ni)(ni)驛所在(zai)地，曾經是行(xing)旅們翻(fan)越鐵山前(qian)進行(xing)修整的(de)最后一站(zhan)。在(zai)青(qing)泥(ni)(ni)村的(de)一面(mian)墻上，一幅(fu)《青(qing)泥(ni)(ni)古驛圖》生動地展現了當年這里店鋪林(lin)立、酒旗招展、商賈云集、人歡馬嘶(si)的(de)景象。

　　漢(han)代對陳(chen)倉道進(jin)行了(le)大規(gui)模的(de)修繕整治，并設置了(le)陳(chen)倉、故道、河池、沮縣、沔陽(yang)5個縣級行政單位，勾(gou)勒出陳(chen)倉道的(de)主干(gan)線，陳(chen)倉道的(de)基(ji)本格局已經形成。

　　自(zi)漢(han)以降，歷代對徽縣境(jing)內的(de)青(qing)泥道都進行過維修(xiu)(xiu)管護，在古(gu)道沿線遺留下多處官方與民間記載修(xiu)(xiu)路的(de)碑刻。

　　出青泥村向(xiang)南，山坡上一條寬(kuan)度不足一米、僅容一人通過的(de)石階小(xiao)路(lu)若隱若現，蜿(wan)蜒伸向(xiang)茂(mao)密的(de)雜草(cao)樹木深處。

　　“從這(zhe)里就開始了翻越青泥嶺的(de)行程。”許占(zhan)虎帶我們來到山道(dao)旁的(de)一(yi)處石崖下，這(zhe)里靜靜矗立(li)著(zhu)兩塊石碑(bei)(bei)(bei)，碑(bei)(bei)(bei)額上分(fen)別(bie)刻(ke)著(zhu)《遠(yuan)通吳楚(chu)》《修(xiu)路碑(bei)(bei)(bei)記》。這(zhe)是(shi)清(qing)嘉慶(qing)十(shi)(shi)六年(nian)（1811年(nian)），青泥村附近百(bai)姓為整修(xiu)青泥古(gu)道(dao)所立(li)的(de)紀念(nian)碑(bei)(bei)(bei)。碑(bei)(bei)(bei)身略有殘損，碑(bei)(bei)(bei)文記載(zai)了青泥古(gu)道(dao)自(zi)明(ming)代(dai)以來的(de)通行路線、險(xian)(xian)易程度(du)及當地百(bai)姓自(zi)發(fa)維修(xiu)青泥道(dao)的(de)情況，其中有些字已難以辨認(ren)：“徽縣(xian)至虞關之通道(dao)也(ye)，自(zi)石家峽至杏樹崖二十(shi)(shi)余(yu)里，路皆崔(cui)嵬，險(xian)(xian)阻可畏。自(zi)明(ming)以來，雖崎嶇如(ru)故，往(wang)來負(fu)載(zai)莫不(bu)寒心。但功(gong)力浩大(da)，難以舉動。己(ji)巳秋，四方左(zuo)右奮發(fa)起念(nian)，同心協力，悉內一(yi)旦(dan)成功(gong)，爰立(li)二碑(bei)(bei)(bei)，以示不(bu)朽云。捐資人，首領……嘉慶(qing)十(shi)(shi)六年(nian)四月吉日(ri)。”

　　我們繼續尋覓著湮沒(mei)在歷史塵煙中的古道前行。

　　在辛(xin)家吊溝村村北的(de)石(shi)崖上(shang)，有一處摩(mo)崖石(shi)刻(ke)(ke)，因其橫額(e)上(shang)刻(ke)(ke)有“玄天神路(lu)(lu)”四(si)字，被(bei)稱為“玄天神路(lu)(lu)”碑(bei)，又名(ming)“新(xin)刊(kan)修(xiu)路(lu)(lu)碑(bei)記(ji)”。這是明萬歷二十九年（公元1601年）民間修(xiu)路(lu)(lu)所(suo)(suo)立。碑(bei)文記(ji)載：“上(shang)自(zi)青(qing)泥嶺，下至青(qing)泥河，土路(lu)(lu)坍塌，頑石(shi)阻隔，往來奔走不便，人人所(suo)(suo)憂慮者。今眾等集鄉約會，各(ge)施資財糧石(shi)，發心修(xiu)理道路(lu)(lu)。”

　　北(bei)宋(song)至(zhi)和元年(nian)（1054年(nian)），為避開青泥嶺之險，利州(zhou)路(lu)轉(zhuan)運使李虞卿(qing)倡議改道新修白水路(lu)。李虞卿(qing)與知興(xing)安(an)軍劉拱、權(quan)知長(chang)(chang)舉縣事(shi)良(liang)友、順政縣令商應祥、河(he)池(chi)縣令王令圖發動數縣軍民，修成自(zi)河(he)池(chi)驛(yi)（今甘肅省(sheng)徽縣銀杏村）至(zhi)興(xing)州(zhou)長(chang)(chang)舉驛(yi)（今陜西省(sheng)略陽縣白水江鎮長(chang)(chang)豐村）的(de)道路(lu)51里。

　　位于甘肅徽縣大河店鄉瓦泉村白(bai)水(shui)峽的(de)摩(mo)崖石刻《新(xin)修白(bai)水(shui)路記(ji)》，詳細記(ji)述了白(bai)水(shui)路和青(qing)泥古(gu)道的(de)開修及(ji)變遷：白(bai)水(shui)路修通后，減省大量人手、馬、糧(liang)食；沿(yan)途增(zeng)加閣(ge)樓棧道2309間(jian)及(ji)郵(you)亭、營房等383間(jian)。從這一減一增(zeng)的(de)對比中(zhong)可(ke)以看出，新(xin)修白(bai)水(shui)路工程之艱難浩大以及(ji)當時的(de)青(qing)泥道上往來車馬、行人之密集。

　　白水(shui)(shui)路(lu)把原(yuan)通行于青(qing)(qing)泥(ni)嶺(ling)上的(de)青(qing)(qing)泥(ni)道(dao)(dao)(dao)改(gai)(gai)由(you)青(qing)(qing)泥(ni)嶺(ling)西(xi)側的(de)白水(shui)(shui)峽通行，路(lu)程減少33里(li)，青(qing)(qing)泥(ni)驛(yi)遂被廢(fei)棄(qi)，但青(qing)(qing)泥(ni)古道(dao)(dao)(dao)青(qing)(qing)泥(ni)嶺(ling)段并沒有完(wan)全廢(fei)棄(qi)。《宋(song)會要輯稿》記載：“景德二年（1005年）九月(yue)四日，詔(zhao)興州青(qing)(qing)泥(ni)舊(jiu)(jiu)路(lu)依舊(jiu)(jiu)置館驛(yi)并驛(yi)兵(bing)、遞輔等。其新開(kai)白水(shui)(shui)路(lu)亦任商旅往來(lai)。先是，屢(lv)有言(yan)新路(lu)便近(jin)。亦有言(yan)青(qing)(qing)泥(ni)驛(yi)雖(sui)遠一驛(yi)，然經(jing)久難于改(gai)(gai)易者。故下(xia)詔(zhao)俱(ju)存之。”也就是說，自景德年后，青(qing)(qing)泥(ni)古道(dao)(dao)(dao)與白水(shui)(shui)新路(lu)并存，同時發揮著官道(dao)(dao)(dao)交通作用(yong)。

　　“一直到20世紀(ji)70年代(dai)(dai)前(qian)(qian)，青(qing)泥(ni)道(dao)(dao)(dao)仍然是青(qing)泥(ni)嶺上許多村(cun)民前(qian)(qian)往徽縣縣城(cheng)的(de)必經山路(lu)。20世紀(ji)80年代(dai)(dai)前(qian)(qian)后，沿水陽鄉泰(tai)山村(cun)通(tong)(tong)往青(qing)泥(ni)店(dian)子(zi)村(cun)的(de)盤山公路(lu)與虞關通(tong)(tong)往鐵山的(de)盤山公路(lu)修通(tong)(tong)，這條歷(li)史上的(de)古道(dao)(dao)(dao)才(cai)被新的(de)道(dao)(dao)(dao)路(lu)代(dai)(dai)替。隨著(zhu)寶成鐵路(lu)、陜川公路(lu)開通(tong)(tong)，徽縣與略(lve)陽之間徽白公路(lu)通(tong)(tong)行，青(qing)泥(ni)古道(dao)(dao)(dao)的(de)歷(li)史使命(ming)才(cai)最終宣告結束。”曹鵬雁說。

　　然(ran)而，關(guan)于(yu)這(zhe)條古(gu)道的(de)記(ji)憶并(bing)不會消(xiao)失。明(ming)代(dai)(dai)(dai)成化三年(nian)(nian)“虞關(guan)修路(lu)(lu)摩(mo)崖(ya)(ya)碑記(ji)”、明(ming)代(dai)(dai)(dai)萬(wan)(wan)歷十六年(nian)(nian)“白水石路(lu)(lu)記(ji)”摩(mo)崖(ya)(ya)石刻(ke)(ke)、明(ming)代(dai)(dai)(dai)虞關(guan)八(ba)渡溝修路(lu)(lu)摩(mo)崖(ya)(ya)、清代(dai)(dai)(dai)“大河店修路(lu)(lu)碑”……眾多散落在(zai)青泥古(gu)道之間的(de)碑刻(ke)(ke)，不僅僅述(shu)說著(zhu)一次(ci)次(ci)歷經千(qian)辛萬(wan)(wan)苦的(de)奮力開拓，更折(zhe)射出中國人鐫刻(ke)(ke)在(zai)骨(gu)骼中、流淌在(zai)血(xue)脈(mo)里的(de)排除(chu)萬(wan)(wan)難、戰天斗地、堅韌(ren)不拔(ba)、不屈(qu)不撓、不畏艱(jian)險、吃苦耐勞的(de)昂揚精神和意(yi)志風貌。

　　四

　　在青泥村村民廣場上，兩座人(ren)物雕塑格(ge)外(wai)醒目：一人(ren)舉著酒杯仰望(wang)青天，一人(ren)手握毛筆(bi)注視(shi)蒼穹，那是李白、杜甫的雕像。

　　李白、杜甫與青泥(ni)嶺，都有著不(bu)解之緣。

　　有(you)人(ren)說，李白是(shi)走(zou)(zou)過蜀道(dao)的。如(ru)果(guo)沒有(you)親(qin)自走(zou)(zou)一(yi)趟、親(qin)眼看一(yi)看，“連峰去(qu)天不(bu)盈尺，枯松倒掛(gua)倚(yi)絕壁。飛湍瀑(pu)流爭喧豗，砯崖(ya)轉石萬壑(he)雷(lei)。”這么傳(chuan)神的詩句，怎么能(neng)寫(xie)得(de)出(chu)來？

　　有人(ren)說，李白(bai)沒有走過蜀(shu)道。作為偉大的(de)(de)(de)浪漫主義詩(shi)人(ren)，以(yi)他(ta)(ta)(ta)的(de)(de)(de)學養(yang)、才情和想象力，他(ta)(ta)(ta)的(de)(de)(de)創作并不一定需要身(shen)臨其境。何況，他(ta)(ta)(ta)的(de)(de)(de)另(ling)一首詩(shi)《送友人(ren)入蜀(shu)》：“見說蠶(can)叢路，崎嶇不易(yi)行。”開頭第一句(ju)就(jiu)是，聽說蜀(shu)道之上，路況崎嶇，不大好走啊。他(ta)(ta)(ta)只是“聽說”，并沒有真(zhen)的(de)(de)(de)走過啊。

　　李(li)白究(jiu)竟走(zou)沒(mei)走(zou)過(guo)蜀道、翻沒(mei)翻過(guo)青泥(ni)嶺，并沒(mei)有史料記載(zai)，人(ren)們莫(mo)衷(zhong)一是，至今也沒(mei)有定(ding)論。但是，李(li)白“詩(shi)仙”的美譽終究(jiu)源于《蜀道難(nan)》，青泥(ni)嶺也因《蜀道難(nan)》而廣為人(ren)知。

　　杜甫則行走過(guo)這里(li)的(de)(de)山嶺，穿行過(guo)這里(li)的(de)(de)峽谷，攀登過(guo)這里(li)的(de)(de)棧(zhan)道，完成了(le)一(yi)次蜀道的(de)(de)實地丈量，并用(yong)他精細的(de)(de)工(gong)筆留下(xia)詩(shi)歌的(de)(de)考察記錄(lu)，為我們客觀(guan)生動地描繪出了(le)一(yi)條變(bian)幻多樣的(de)(de)蜀道。

　　徽(hui)縣栗川(chuan)鄉元(yuan)觀峽(xia)黑鳥潭(tan)有一塊大青石，潭(tan)邊(bian)石崖上鑿刻(ke)著(zhu)“宛(wan)在中央，少陵釣臺”八個大字。

　　傳說杜(du)甫當年曾在這塊(kuai)石頭(tou)上垂(chui)釣。

　　那是至(zhi)德元年（公元756年），在秦州（今甘肅省(sheng)天(tian)水市）旅居了4個月的杜甫(fu)，應同(tong)谷(gu)(gu)邑（今甘肅省(sheng)成縣）“佳主人”的書信邀(yao)請，攜全家于當年深秋來(lai)到同(tong)谷(gu)(gu)。孰(shu)料期望(wang)落空，只(zhi)好在城南飛(fei)龍峽口鳳凰臺草堂客居，以拾橡栗、挖野菜(cai)度日。

　　同年十二月初，杜(du)甫(fu)舉家慕名前往想象中“充腸多薯芋，崖蜜亦易(yi)求”的栗(li)亭(ting)（今甘肅省徽縣栗(li)川鄉）。然而，深冬已至，寒風(feng)勁吹，雪幕茫(mang)茫(mang)，就連野(ye)(ye)菜野(ye)(ye)果都找不到了。

　　杜甫一家(jia)再一次艱難上路，翻山越(yue)嶺，向(xiang)南(nan)沿(yan)徽縣境(jing)內的木皮古道攀越(yue)了木皮嶺，轉登青(qing)泥古道，到(dao)達略陽縣境(jing)，再向(xiang)南(nan)渡嘉陵(ling)江到(dao)達成都。

　　詩人一路走，一路看，一路寫，留下了許多佳(jia)作。他在(zai)《泥(ni)(ni)功山》中寫道：“朝行青(qing)泥(ni)(ni)上(shang)，暮(mu)在(zai)青(qing)泥(ni)(ni)中。泥(ni)(ni)濘非一時，版(ban)筑(zhu)勞人功。不畏(wei)道途永，乃將(jiang)汩沒同(tong)？白馬為鐵驪，小(xiao)兒成老翁(weng)。哀猿(yuan)透卻墜(zhui)，死(si)鹿(lu)力所(suo)窮(qiong)。寄(ji)語北來人，后來莫(mo)匆匆。”

　　后來，北宋名臣(chen)趙抃入蜀經過青泥(ni)嶺，寫下《過青泥(ni)嶺》一詩，評論(lun)杜甫“老杜休夸蜀道難，我聞天險不同山(shan)。青泥(ni)嶺上(shang)青云(yun)路，二十(shi)年來七往還”。

　　雖然青(qing)泥古道(dao)艱險(xian)重(zhong)重(zhong)，但歷(li)朝歷(li)代文人墨客思緒紛飛，詩興勃發，將(jiang)青(qing)泥嶺(ling)的雄(xiong)奇、險(xian)峻、秀麗化為(wei)紙上的風云。唐(tang)、宋、元(yuan)、明(ming)、清歷(li)代以(yi)來的文人學士，為(wei)青(qing)泥道(dao)、青(qing)泥嶺(ling)留下了200余篇詩詞歌賦，這些膾(kuai)炙人口的傳(chuan)世佳作，歷(li)經悠悠歲月，讓這架(jia)山(shan)嶺(ling)擁有了歷(li)久彌新的文化底色。

　　駐(zhu)足青泥嶺下的虞關古渡，耳畔江風吹拂，遠遠傳來(lai)一(yi)聲鳴笛。

　　驀然(ran)回首(shou)，一列火車(che)穿山越嶺(ling)，呼嘯而(er)過，將驚鴻一瞥留(liu)給(gei)山間的棧(zhan)道遺跡、山腳的嘉陵(ling)江(jiang)水。

　　歷史與現(xian)實，古風與新(xin)景，天塹與通(tong)途，在這里一次(ci)次(ci)鮮活交(jiao)融。

　　進(jin)入新時代，十天(tian)高速、蘭渝(yu)鐵路、隴(long)(long)南機場等立體化(hua)(hua)的交通網絡，讓昔(xi)日的“青泥(ni)何盤(pan)盤(pan)”，化(hua)(hua)作千里隴(long)(long)蜀一日還。

　　青泥(ni)嶺的傳奇，直(zhi)出浮云間(jian)，展開新(xin)畫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