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(yuan)標(biao)題：古史萃丨菠菜的往事和傳說

　　唐(tang)僧師徒一路西行，來到萬壽山上(shang)鎮(zhen)元大仙(xian)的五莊(zhuang)觀。不巧的是，鎮(zhen)元大仙(xian)受元始(shi)天尊的邀請，要前往彌(mi)羅宮聽講，便囑咐留(liu)在觀里的明月(yue)、清風(feng)兩位小徒弟：等唐(tang)僧到了之后(hou)，摘兩個人參果招待。

　　不過，鎮元(yuan)大仙卻沒有(you)為唐僧的徒(tu)弟們準備人參(can)果(guo)。嘴(zui)饞(chan)的孫大圣，在二師(shi)兄(xiong)的慫恿下，準備偷吃(chi)人參(can)果(guo)。于是，大師(shi)兄(xiong)來(lai)到(dao)鎮元(yuan)大仙的菜(cai)園子(zi)，他(ta)發現菜(cai)園內種植有(you)四(si)時蔬(shu)菜(cai)，連大師(shi)兄(xiong)見了(le)也忍不住(zhu)夸道(dao)——這鎮元(yuan)子(zi)是個“自種自吃(chi)”的道(dao)士。

　　鎮(zhen)元大仙(xian)都(dou)種了(le)些(xie)啥(sha)好吃的：“菠芹莙(jun)荙姜苔。筍薯瓜瓠茭白，蔥蒜芫荽韭薤。窩蕖童蒿苦荬，葫蘆茄子(zi)須栽(zai)。蔓菁蘿卜羊頭埋(mai)，紅莧青菘(song)紫(zi)芥。”鎮(zhen)元大仙(xian)家(jia)的菜園子(zi)里，蔬菜種類可(ke)真豐富。咱們今天(tian)就來(lai)嘗嘗鎮(zhen)元大仙(xian)家(jia)的菠菜。

蘇東坡與春菠菜　　

　　菠(bo)菜(cai)在古代也被稱為“波棱菜(cai)”。話說某一年的早春(chun)時節，北(bei)宋(song)大文豪蘇東(dong)坡望著窗外尚未消融的積雪，卻想起了(le)春(chun)天里的那些(xie)個美味蔬菜(cai)：“北(bei)方苦寒今(jin)未已，雪底(di)波棱如鐵甲(jia)。”（《春(chun)菜(cai)》）

　　他(ta)想到的蔬菜(cai)可(ke)不少，比如蔓菁、薺(qi)菜(cai)、青蒿等等，其中還有“波棱”。蘇東坡(po)感(gan)慨：北(bei)方的嚴寒還未(wei)消散，這波棱卻(que)頑強地(di)生長了起來。

　　南宋詩人(ren)施(shi)元之(zhi)在注釋蘇東(dong)坡這首(shou)《春菜(cai)》時提道：“菜(cai)之(zhi)波(bo)棱(leng)者，本西(xi)竺國僧(seng)自波(bo)棱(leng)國將其子(zi)來(lai)，如苜蓿因張騫(qian)而(er)至也。”這波(bo)棱(leng)菜(cai)的種子(zi)，是(shi)一個(ge)西(xi)域僧(seng)人(ren)從(cong)“波(bo)棱(leng)國”帶來(lai)的，就(jiu)像(xiang)苜蓿是(shi)張騫(qian)從(cong)西(xi)域帶回來(lai)的一樣。

　　照(zhao)這么說，“波(bo)棱(leng)菜”還(huan)是進口蔬菜。那么，波(bo)棱(leng)國(guo)是什(shen)么國(guo)家？波(bo)棱(leng)，也被稱作(zuo)菠薐。明代(dai)科學家徐光啟在《農政全(quan)書(shu)》里，曾(ceng)為大家介紹過(guo)“菠薐”的另外兩個外號(hao)：“菠薐，一名(ming)赤根，又名(ming)波(bo)斯草。”

　　顧名思(si)義(yi)，所謂(wei)“赤根”，即(ji)根部帶有(you)紅色。咱們平日里(li)所見的(de)蔬菜(cai)(cai)里(li)，根部為紅色的(de)蔬菜(cai)(cai)是(shi)哪(na)種？那就是(shi)大力(li)水(shui)手最(zui)愛吃的(de)——菠菜(cai)(cai)。菠菜(cai)(cai)的(de)另外一個名字叫“波(bo)(bo)斯草”，“波(bo)(bo)棱國”指(zhi)的(de)便(bian)是(shi)波(bo)(bo)斯，也就是(shi)如今的(de)伊朗。

　　菠菜(cai)傳(chuan)入我國(guo)(guo)的路徑(jing)，可(ke)能有(you)(you)(you)很(hen)多(duo)條，有(you)(you)(you)可(ke)能是通過西域，也(ye)(ye)可(ke)能是通過海(hai)上貿(mao)易。當然了，最有(you)(you)(you)名的路徑(jing)，當屬“泥(ni)(ni)婆羅(luo)(luo)國(guo)(guo)”進貢而來。“泥(ni)(ni)婆羅(luo)(luo)國(guo)(guo)”也(ye)(ye)就是今天的尼泊(bo)爾。《新唐書》里記載，貞(zhen)觀二十一年，泥(ni)(ni)婆羅(luo)(luo)國(guo)(guo)遣(qian)使(shi)入獻“波(bo)棱”。難怪有(you)(you)(you)人認為“波(bo)棱國(guo)(guo)”是尼泊(bo)爾了。

唐代的菠菜　　

　　如(ru)今，隨著科(ke)技進步，大(da)部分的(de)食材都實現了(le)四時(shi)供應，菠菜(cai)也一樣。可如(ru)果把時(shi)間軸撥回到一百多年前，咱(zan)們在啥季節才能吃(chi)上菠菜(cai)呢(ni)？

　　成書于清末的《燕市貨聲》中，記載了晚清時期(qi)老北京街上的攤販吆喝聲，其(qi)中與(yu)菠菜相關的叫賣(mai)聲，有四句：

　　二月(yue)“水捆的菠(bo)(bo)(bo)菜來(lai)，六(liu)個大錢(qian)一簇！”三月(yue)“約(yue)干菠(bo)(bo)(bo)菜呀(ya)！”（論斤）四月(yue)“約(yue)火芽菠(bo)(bo)(bo)菜呀(ya)！”（按：火牙，俗念“火焰”）九(jiu)月(yue)“抓小菠(bo)(bo)(bo)菜來(lai)！”

　　這(zhe)里的月(yue)(yue)份(fen)，指的是農(nong)歷月(yue)(yue)份(fen)。農(nong)歷二月(yue)(yue)對應公歷的三(san)(san)、四(si)(si)月(yue)(yue)，此時(shi)的菠(bo)(bo)(bo)菜(cai)鮮嫩可口，小(xiao)(xiao)販(fan)(fan)們便吆喝道“水(shui)捆”的菠(bo)(bo)(bo)菜(cai)。這(zhe)時(shi)，菠(bo)(bo)(bo)菜(cai)剛剛上市，價格實惠，六個(ge)大(da)(da)錢能買一簇。三(san)(san)月(yue)(yue)的菠(bo)(bo)(bo)菜(cai)論斤(jin)賣(mai)，而且不如早春那般水(shui)嫩。四(si)(si)月(yue)(yue)份(fen)賣(mai)的，叫(jiao)“火(huo)焰(yan)菠(bo)(bo)(bo)菜(cai)”，大(da)(da)伙兒估計沒聽說過這(zhe)個(ge)菠(bo)(bo)(bo)菜(cai)品種，所(suo)以(yi)，這(zhe)兒的“火(huo)芽”或(huo)者(zhe)“火(huo)焰(yan)”，大(da)(da)概是形(xing)容菠(bo)(bo)(bo)菜(cai)紅紅的根部。整個(ge)夏季，都見(jian)不到(dao)叫(jiao)賣(mai)菠(bo)(bo)(bo)菜(cai)的小(xiao)(xiao)販(fan)(fan)或(huo)菜(cai)農(nong)。菠(bo)(bo)(bo)菜(cai)再次(ci)出現(xian)時(shi)，已經來(lai)到(dao)了金秋九月(yue)(yue)，此時(shi)攤販(fan)(fan)們所(suo)賣(mai)的是“小(xiao)(xiao)菠(bo)(bo)(bo)菜(cai)”。

　　從這(zhe)些吆喝聲中，咱(zan)們(men)能明確了解，即便在古代，菠(bo)菜(cai)一(yi)年中也可以在春秋(qiu)兩季分別播種。

　　關(guan)于菠菜(cai)的食用方式，《農桑揖要》中也為我(wo)們做了介紹：“以香(xiang)油炒(chao)食尤美，春(chun)月出薹，嫩(nen)而又佳。至春(chun)暮莖葉(xie)老時(shi)(shi)，用沸(fei)湯掠(lve)過，曬干以備，園枯(ku)時(shi)(shi)食用甚佳，實四(si)時(shi)(shi)可用之菜(cai)也。”

　　菠(bo)(bo)(bo)菜(cai)用香油炒食尤(you)其美(mei)(mei)味。當然了，春(chun)天采(cai)收的(de)(de)菠(bo)(bo)(bo)菜(cai)，其莖葉最(zui)為水靈細(xi)嫩。到了暮春(chun)時節，菠(bo)(bo)(bo)菜(cai)的(de)(de)水分大不如前，莖葉變老，此時，將其過(guo)熱水后(hou)曬干儲(chu)藏(zang)起來，等菜(cai)園里的(de)(de)食材短(duan)缺時，把干菠(bo)(bo)(bo)菜(cai)拿出來食用，真算得上一道“佳肴美(mei)(mei)饌(zhuan)”。我們的(de)(de)古人真是充滿(man)智慧(hui)，通過(guo)簡(jian)單的(de)(de)辦法，就把普(pu)通的(de)(de)季節性蔬菜(cai)加工成了“四時蔬菜(cai)”。

　　清代(dai)文(wen)人葉申薌在《卜算子·菠菱菜(cai)》中寫道(dao)：

　　奇種出頗陵（即波棱），獻自(zi)開(kai)元(yuan)歲(sui)。春末秋初(chu)兩度栽，菜(cai)品(pin)應稱最。

　　葉申(shen)薌在詞中說菠菜(cai)“獻自開(kai)元(yuan)(yuan)歲”。“開(kai)元(yuan)(yuan)”是唐(tang)玄(xuan)宗(zong)的年號，實(shi)際上(shang)(shang)，咱們上(shang)(shang)面(mian)提到過，菠菜(cai)由(you)泥婆羅進貢來的時間是在唐(tang)太宗(zong)貞觀年間，比(bi)開(kai)元(yuan)(yuan)年間可早了(le)近百(bai)年。

“紅嘴綠鸚哥”　　

　　菠菜的外(wai)號(hao)可不(bu)少，在眾(zhong)多(duo)外(wai)號(hao)中，有一個特別有趣(qu)——“紅(hong)嘴綠鸚哥”。

　　這個名號(hao)，似乎也(ye)很好理(li)解，畢竟菠菜(cai)(cai)根部(bu)帶紅，莖葉翠綠，和紅嘴(zui)巴的(de)鸚哥(ge)的(de)確有幾分相似。此外，江南地區還有一道(dao)以(yi)菠菜(cai)(cai)為食材的(de)名菜(cai)(cai)，《清稗類(lei)鈔》中記載了這道(dao)菜(cai)(cai)的(de)做法：“菠菜(cai)(cai)加(jia)醬(jiang)水、豆腐(fu)煮(zhu)之。”就這么簡單(dan)。

　　關于(yu)這款普通(tong)的家(jia)常煮(zhu)菠菜，還有(you)個(ge)民間傳(chuan)說：相(xiang)傳(chuan)乾隆皇帝微服(fu)私訪來(lai)到江南某村莊，饑腸轆轆的他找(zhao)到一(yi)戶農婦家(jia)，說明(ming)來(lai)意。農婦家(jia)中貧寒，沒(mei)啥(sha)山珍海味，她也不知道(dao)眼前(qian)這位陌生人乃是大清皇帝，便煎了幾塊豆腐、煮(zhu)了一(yi)把菠菜端給乾隆。

　　肚子餓得咕咕響的(de)乾(qian)隆大快朵頤，覺得眼前這道(dao)(dao)小菜，比他(ta)每日的(de)大餐還可(ke)口。吃完(wan)后，他(ta)還向(xiang)農(nong)婦打(da)聽菜名(ming)。客人發問(wen)，農(nong)婦不好不答。她(ta)想(xiang)：豆腐被煎成(cheng)金(jin)黃色(se)，里(li)面卻如白(bai)玉，菠菜葉綠根紅，像紅嘴鸚鵡，于是，她(ta)為這道(dao)(dao)菜取了(le)一個富(fu)有詩(shi)意的(de)名(ming)字——“金(jin)鑲白(bai)玉板，紅嘴綠鸚哥。”

　　乾隆皇(huang)(huang)帝(di)的(de)確(que)曾六下(xia)(xia)江南(nan)，但他(ta)每回下(xia)(xia)江南(nan)，排(pai)場都不(bu)小，并沒有(you)史(shi)料(liao)中(zhong)有(you)乾隆皇(huang)(huang)帝(di)微服私訪過(guo)的(de)記(ji)錄。所以(yi)，“豆腐煮菠菜(cai)”的(de)傳說，只是一個民間加工過(guo)的(de)故事。不(bu)過(guo)，“金(jin)鑲白玉板，紅嘴綠鸚哥(ge)”這道菜(cai)是的(de)確(que)存在的(de)，也是清代人(ren)自己論證過(guo)的(de)。

　　清代(dai)人梁章(zhang)鉅在(zai)《浪跡(ji)三談》中記載了(le)(le)一個和上面傳說類似的故(gu)事(shi)，不過故(gu)事(shi)的主(zhu)人公換成了(le)(le)明(ming)代(dai)的永(yong)樂皇(huang)帝：永(yong)樂皇(huang)帝在(zai)一家(jia)小(xiao)店(dian)吃到了(le)(le)黃面豆腐(fu)干和菠菜(cai)，于是(shi)，問店(dian)家(jia)菜(cai)名，店(dian)家(jia)對道“金磚白玉板(ban)，紅(hong)嘴綠鸚(ying)哥”。雖然對豆腐(fu)的叫法略有(you)不同，但大(da)同小(xiao)異。

　　《浪跡三談》中的(de)記載(zai)里(li)還有(you)(you)個趣事兒。話說梁章鉅(ju)本人(ren)是不(bu)愛(ai)吃(chi)菠(bo)菜(cai)(cai)的(de)，因為他(ta)覺得菠(bo)菜(cai)(cai)味(wei)道(dao)太淡。但(dan)他(ta)曾在(zai)京城(cheng)為官，沒想到宮里(li)提供的(de)飯菜(cai)(cai)，頓頓都有(you)(you)菠(bo)菜(cai)(cai)。梁章鉅(ju)挑食(shi)，所(suo)以不(bu)吃(chi)，可外省(sheng)進京匯報(bao)工作(zuo)的(de)大臣(chen)，通常會在(zai)宮內值(zhi)班(ban)場所(suo)里(li)吃(chi)一頓工作(zuo)餐(can)，吃(chi)過這道(dao)菠(bo)菜(cai)(cai)的(de)人(ren)都說好(hao)，還向周邊人(ren)打聽(ting)這道(dao)菜(cai)(cai)。后來，他(ta)終于明白宮里(li)的(de)菠(bo)菜(cai)(cai)為啥好(hao)：

　　“蓋刪盡旁枝，專(zhuan)留肥干，加以(yi)濃油，復多用(yong)上(shang)好干蝦米(mi)炒之(zhi)，其美處乃(nai)非常菜(cai)可(ke)比，余自(zi)是始得味而(er)喜(xi)食之(zhi)。”

　　梁章鉅(ju)自從吃了宮(gong)里的菠菜，竟(jing)愛上了菠菜，回(hui)到(dao)家中(zhong)，也(ye)讓廚子做菠菜，可吃了之(zhi)后卻直搖頭：“蓋(gai)既不用濃(nong)油，又(you)無(wu)多好蝦米，且以為常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