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酸棗樹
■帥剛社
每年休假(jia)回老家,趁天氣好的(de)時(shi)(shi)候(hou),我(wo)都要去村北的(de)后坡轉一轉,看著坡底(di)那(nei)條發源于麟游的(de)小瑋(wei)河(he),蜿蜒曲折自西(xi)向東流去,兒時(shi)(shi)在后坡摘酸棗、掏鳥窩、燒(shao)紅(hong)薯又浮現在腦海。
去后坡轉,還有(you)一件重要的事(shi),就是要繞道(dao)去看(kan)一看(kan)母親(qin)。五(wu)年前母親(qin)病世后,陰陽先生將墓地就看(kan)在了這(zhe)個坡邊,母親(qin)孤單(dan)單(dan)地埋(mai)在坡邊那道(dao)坎下。
人生(sheng)一(yi)世(shi),草(cao)木一(yi)秋。母(mu)親墳頭(tou)上的野草(cao)又像(xiang)瘋了一(yi)樣(yang)肆意生(sheng)長(chang),前兩年每次去(qu)看母(mu)親,我就用手(shou)(shou)去(qu)清理(li)那些野草(cao),手(shou)(shou)被(bei)劃(hua)出一(yi)道道血口,卻像(xiang)打了麻藥一(yi)樣(yang),渾然不覺的疼(teng)。
清理完野草之后(hou),我會一如(ru)既往靜靜地站在(zai)母親墳前,隔(ge)空與母親進行心靈(ling)對話,這時我總會覺得(de)這個世界是如(ru)此的安靜,也覺得(de)人(ren)這一生真(zhen)的是變化無常也不可(ke)琢磨。
我埋(mai)怨母親辛苦地(di)拉扯我們(men)長大(da)成人,卻沒(mei)有照顧(gu)好自己的(de)身體,沒(mei)有給(gei)我們(men)留下一言半(ban)語,內心那(nei)一聲聲埋(mai)怨,總想讓常眠在地(di)下的(de)母親聽得見,可事實是母親永遠(yuan)也聽不到了。
二十八年前我(wo)來到甘(gan)肅,由于單位特殊,加之(zhi)后來又(you)在當地成了家,每年休假時經常兩頭(tou)跑,陪(pei)伴母(mu)親的時間少之(zhi)甚少。
記得母親(qin)在(zai)世(shi)的(de)(de)時(shi)候愛吃大棗,以(yi)前過年時(shi)大棗是家里必買(mai)的(de)(de)年貨,買(mai)回大棗母親(qin)先藏起(qi)來,調皮搗蛋的(de)(de)我總會(hui)翻箱倒柜(ju)的(de)(de)找,未等到過年幾斤大棗就被我偷吃盡了。
大棗(zao)是母親(qin)為正月做甜米(mi)飯準(zhun)備的(de)。每次做甜米(mi)飯時(shi)她會在糯米(mi)里放一點葡萄干、花生(sheng)米(mi)和大棗(zao),那味道(dao)和市面上賣的(de)鏡(jing)糕幾乎沒(mei)啥(sha)兩樣,每次我都能吃得(de)放不下碗筷。
“甜米飯雖好吃,但是食氣(qi)太重,你再不(bu)敢吃了(le)!”母親說。
“我(wo)(wo)(wo)還想(xiang)再吃呢!”見我(wo)(wo)(wo)吃得放(fang)不知饑飽,母(mu)親(qin)急了(le),她(ta)從我(wo)(wo)(wo)手中奪下碗筷,還笑著罵我(wo)(wo)(wo):“瓜娃,這(zhe)甜米飯可不敢這(zhe)么吃,吃多了(le)會積食的!”母(mu)親(qin)從我(wo)(wo)(wo)手里奪碗筷的事就像發生(sheng)在昨天。
前(qian)些年母(mu)親(qin)與(yu)我(wo)共同生(sheng)活了一段時間(jian),她常把戰友寄來的(de)和田大棗(zao)(zao)切(qie)成細絲,放(fang)到白米(mi)稀飯(fan)鍋(guo)里一起煮,煮熟(shu)的(de)稀飯(fan)就散發出(chu)甜甜的(de)棗(zao)(zao)香味,我(wo)雖不愛(ai)吃米(mi)飯(fan)卻(que)愛(ai)喝母(mu)親(qin)熬的(de)紅棗(zao)(zao)稀飯(fan)。
2017年底(di)我調到(dao)石(shi)家(jia)莊工作,母親(qin)就在(zai)老(lao)單位給(gei)我們帶孩(hai)子,孩(hai)子上(shang)二年級轉學去了蘭(lan)州,她(ta)就回到(dao)老(lao)家(jia)還去村上(shang)獼猴桃果(guo)園干活。母親(qin)一生(sheng)總是(shi)個閑不住的人(ren)。
那(nei)次回到(dao)家(jia)后不久,母親(qin)感覺胃(wei)有點痛(tong),就到(dao)村衛生(sheng)(sheng)室(shi)買治胃(wei)痛(tong)的藥吃了(le),等稍(shao)微(wei)緩解不痛(tong)了(le),一生(sheng)(sheng)很少生(sheng)(sheng)病(bing)的母親(qin)就自行停藥,她懷疑病(bing)痛(tong)是膽結(jie)石所(suo)致(zhi)。
怕我們擔心,母(mu)親從未給任何人(ren)提說過,前兩年(nian)(nian)(nian)在體檢時各(ge)項指標也都正(zheng)常。第二年(nian)(nian)(nian)九月初,母(mu)親胃疼(teng)的受不了,才去醫院做檢查,卻(que)發現患(huan)了膽(dan)囊(nang)癌,醫生說如果早半年(nian)(nian)(nian)發現,及(ji)時手術人(ren)就有希(xi)望。
得知母親癌(ai)癥(zheng)確診消息(xi),正在(zai)河南汝(ru)州出差的我(wo),當天中(zhong)午就請假趕到西(xi)安,在(zai)陜西(xi)省(sheng)人(ren)民醫院陪母親住院,那短短的15天陪護,是我(wo)參加工作后陪伴母親最久的一段(duan)時間。
母(mu)親的生命已(yi)進入(ru)了倒計時,我們瞞(man)著母(mu)親說是膽結石,住(zhu)一段醫院就好了。后來(lai),母(mu)親視(shi)乎(hu)覺得有些不正常,說別(bie)人(ren)得了膽結石很快就好了,可她的病咋(za)疼(teng)的這么(me)厲害。
一(yi)聽(ting)母(mu)(mu)親(qin)(qin)感(gan)覺出了什(shen)么,我們就極力(li)給母(mu)(mu)親(qin)(qin)做思想工作,讓她(ta)不要去多(duo)想,雖沒有上過一(yi)天學,可母(mu)(mu)親(qin)(qin)感(gan)覺到病不太好,怕(pa)沒有經過多(duo)少(shao)事的我們擔心害(hai)怕(pa),她(ta)還時常強裝(zhuang)著笑臉。
在西(xi)安住院(yuan)那段時間,我想給(gei)母親(qin)買她平時沒有吃過的飯菜(cai),可那會母親(qin)已經有些吃不(bu)下飯,稍微吃點(dian)東西(xi)胃就發脹,就開始不(bu)停地嘔吐(tu),每天只能喝(he)點(dian)稀飯和靠輸蛋(dan)白(bai)維持著。
三個(ge)月后的那天早上母親走(zou)了,我們(men)提前辦理(li)好的毒麻藥品卡,也都(dou)沒有用過一次,臨走(zou)時(shi)昏迷中的母親只給(gei)弟弟交代(dai)了一句話(hua):“把(ba)客人(ren)待(dai)好,別讓人(ren)笑話(hua)!”
母親是忍受(shou)著巨大(da)的疼痛(tong)走的,我(wo)想那種疼比當(dang)年在(zai)大(da)冬天給我(wo)們做飯(fan)時(shi),手上(shang)凍傷裂開的那一道道血口要疼百倍(bei)、千倍(bei),甚至萬(wan)倍(bei)。
母親走的那天(tian)(tian)早上,我正在石家莊高鐵站等(deng)高鐵,而我等(deng)來了當天(tian)(tian)第一班(ban)高鐵,卻沒有等(deng)到見(jian)母親最后一面,這也成為(wei)今(jin)生最大的遺憾。
“媽(ma),你咋沒等到(dao)我(wo)回來呢……”回到(dao)家里時已(yi)是中午,我(wo)跪在(zai)母(mu)親的身邊,一聲(sheng)(sheng)聲(sheng)(sheng)地(di)呼喊著(zhu),可躺在(zai)冰棺里的母(mu)親,再也(ye)聽(ting)不到(dao)我(wo)撕心裂肺地(di)喊叫(jiao)聲(sheng)(sheng)。
一生堅強(qiang)的母親(qin),怎么說走突然就走了?!這個殘酷的現實讓我忽然覺(jue)得(de)家里的天(tian)都要塌(ta)了,至(zhi)今對我來說簡直就像夢境(jing)一般,而(er)不能(neng)相(xiang)信母親(qin)真的走了。
今年三月份,正是花開正艷的(de)季節。老家的(de)大伯(bo)去(qu)(qu)世我趕回去(qu)(qu)參(can)加葬禮,按照祖輩(bei)傳下來(lai)的(de)規矩和習俗,家族(zu)親人(ren)去(qu)(qu)世在下葬的(de)時候,兒女們都要去(qu)(qu)各自逝去(qu)(qu)的(de)親人(ren)墳(fen)頭上燒紙(zhi)。
那天中午(wu)燒(shao)紙時(shi)(shi),我看到母(mu)親(qin)墳(fen)頭上又長滿了(le)野草,準備去(qu)清理時(shi)(shi)父(fu)親(qin)給我說(shuo)不要拔了(le),你拔是(shi)拔不干凈的(de)(de),父(fu)親(qin)說(shuo)那些野草是(shi)你媽在地(di)下的(de)(de)遮陽傘(san),草拔了(le)你媽就會感到熱。
聽了父親的(de)話,心里五味雜陳。前一陣休假回老家,中(zhong)午帶著兒(er)子(zi)去后坡看母親,卻意外發現母親墳(fen)前雜草叢中(zhong),竟(jing)長出了一棵酸棗樹,樹上結(jie)滿花生米大小(xiao)的(de)酸棗,有(you)的(de)紅(hong)有(you)的(de)綠。
這一顆(ke)酸(suan)棗樹(shu)長得飛快,三月(yue)份那次燒紙時都沒有看到,幾個月(yue)時間竟然(ran)長的一人多高,心(xin)想這棵酸(suan)棗樹(shu)難道是母親(qin)用這種超自然(ran)的方式活在我們身邊(bian)?
這棵酸棗樹的樹葉翠(cui)綠欲滴,樹干上長滿了細小的棗刺,就像(xiang)是(shi)母(mu)親(qin)(qin)短暫坎坷的一生,那滿樹的果實更像(xiang)是(shi)我們兒女(nv),母(mu)親(qin)(qin)用她坎坷的這一生,換來我們兒女(nv)的幸福(fu)和平安。
和兒子(zi)在母親墳前磕了三個頭,我還(huan)從(cong)那(nei)棵酸(suan)棗樹上(shang)摘(zhai)了幾顆(ke)嘗(chang)了嘗(chang),尚未成(cheng)熟的(de)果實青(qing)澀(se)(se)中略帶酸(suan)味,那(nei)味道就像人生的(de)道路上(shang)有(you)坎坷也有(you)荊棘,更有(you)成(cheng)長的(de)苦(ku)澀(se)(se)和酸(suan)甜(tian)。
抬頭看(kan)了看(kan)天(tian)空(kong),驕陽高(gao)懸在(zai)頭頂,朵(duo)朵(duo)白(bai)云靜(jing)靜(jing)地掛在(zai)碧空(kong),我想(xiang)起(qi)了母親做的紅棗稀飯,想(xiang)起(qi)了以前為了不(bu)同意見(jian)與母親爭(zheng)吵時(shi)的不(bu)該(gai),想(xiang)著(zhu)想(xiang)著(zhu)淚流滿(man)面。
兒子看到(dao)我(wo)眼角的(de)淚水(shui),問我(wo):“爸(ba)爸(ba)你為啥哭(ku)了(le)(le)!”聽見兒子問,我(wo)趕忙用手在眼角抹(mo)了(le)(le)一把,回頭再看一眼母(mu)親漸行漸遠的(de)墳頭,我(wo)深嘆了(le)(le)一口氣,在心(xin)里感嘆人生苦(ku)短無(wu)常。
牽(qian)著兒子的(de)小手(shou),走在回家的(de)路(lu)上,那條小道兩(liang)邊的(de)草(cao)叢中(zhong),一簇簇白色的(de)野菊花開的(de)嬌艷,我對兒子說(shuo)(shuo):“是中(zhong)午太陽(yang)太刺眼(yan)了(le)!”兒子掙脫了(le)我的(de)手(shou),彎腰折(zhe)了(le)一朵野菊花,轉身遞給我說(shuo)(shuo):“爸爸,我想奶奶了(le),你(ni)想媽(ma)媽(ma)了(le)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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