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隨意涂抹”受益多

　　□路來森

　　谷林(lin)先生(sheng)有一(yi)本書，叫做《書邊雜(za)寫》，書名出(chu)自其(qi)中一(yi)篇同名文章。

　　在(zai)這篇文章中，谷林寫(xie)道：“盡管長居(ju)城市莫不(bu)(bu)有公立圖書館(guan)。工作單位(wei)也總有資料室(shi)，卻還(huan)是老(lao)愛自己(ji)買幾本書，而且(qie)有時候是在(zai)借到讀過之后(hou)再去(qu)買來的。揣(chuai)在(zai)‘自家懷里(li)’有什么好(hao)處呢(ni)？好(hao)在(zai)可以于書前(qian)書后(hou)天頭地腳隨(sui)意涂抹——有時摘抄相干或不(bu)(bu)相干的資料，有時記錄閱讀中一(yi)閃而過的飄忽聯(lian)想，那(nei)至(zhi)少(shao)比另外備辦筆(bi)記本、日記冊來得(de)省事，也管用——倘若雨窗雪夜，有閑(xian)無(wu)聊，突(tu)然(ran)心血(xue)來潮，想要翻閱一(yi)下記憶的夾袋(dai)那(nei)當兒。”

　　閱(yue)讀谷(gu)林先生的這段文字，心中竊喜(xi)，大有(you)知音之感(gan)。

　　真正會讀(du)書(shu)、喜歡讀(du)書(shu)的(de)人，是不(bu)滿足于“勾勾畫(hua)畫(hua)”的(de)，“勾勾畫(hua)畫(hua)”亦(yi)不(bu)過是水過地皮濕，難得有(you)深(shen)刻的(de)印象(xiang)。要想對閱讀(du)的(de)內容(rong)形成深(shen)刻的(de)印象(xiang)，就(jiu)必得“有(you)所思(si)”，并且(qie)將“思(si)”之結果(guo)記錄下來。因(yin)此，“隨意(yi)涂抹”就(jiu)成為(wei)一種必要了。

　　我之讀書，亦一向有此習(xi)慣。“隨意涂抹”之內容，亦無外(wai)乎以(yi)下三個方面：

　　一是對(dui)閱讀內容的(de)簡要概括，用三兩(liang)個詞或者一兩(liang)句話，力(li)求言簡意賅，歸納到位。如此做(zuo)的(de)最大好處是，如果下次(ci)瀏覽，能(neng)在最短(duan)的(de)時(shi)間內，對(dui)內容有(you)一個總(zong)體了(le)(le)解；同(tong)時(shi)，也在閱讀中培養了(le)(le)自己的(de)歸納、概括能(neng)力(li)。

　　二(er)是(shi)引(yin)類聯想(xiang)，針對自(zi)己(ji)閱(yue)讀過程(cheng)中喜歡的內(nei)(nei)容或(huo)者(zhe)觀點(dian)展開聯想(xiang)，瓜瓜蔓(man)蔓(man)，牽(qian)牽(qian)連(lian)連(lian)，牽(qian)連(lian)出眾(zhong)多相關(guan)的內(nei)(nei)容，以之豐富或(huo)者(zhe)佐證讀到的內(nei)(nei)容。如此，能夠“牽(qian)一發而動全(quan)身”，充分地調(diao)動自(zi)己(ji)的閱(yue)讀儲存(cun)，此種“引(yin)類聯想(xiang)”，實際(ji)上就是(shi)一種閱(yue)讀的自(zi)覺拓展和豐富。

　　三是(shi)記下(xia)自己的(de)(de)閱(yue)讀(du)“思考”，或者(zhe)乍然(ran)而現的(de)(de)一些想法。所謂(wei)“思考”，其(qi)實就是(shi)自己對閱(yue)讀(du)內容的(de)(de)看法或觀(guan)點，不必(bi)刻意考慮正(zheng)確與否(fou)，“一得之(zhi)見(jian)”也好。閱(yue)讀(du)過程中，也會有(you)“靈感”突現的(de)(de)現象，這(zhe)種“突現”，雖(sui)然(ran)短促一瞬(shun)間，但往(wang)往(wang)彌足珍(zhen)貴(gui)，因之(zhi)，即時記下(xia)是(shi)大有(you)必(bi)要(yao)的(de)(de)。

　　閱(yue)讀(du)(du)，讀(du)(du)到“興(xing)味”處或者(zhe)“興(xing)味”時(shi)，常(chang)常(chang)還會有“觸景(jing)(jing)生情(qing)”的(de)現象出(chu)現，此(ci)種情(qing)況，亦(yi)不妨記錄下來，“此(ci)情(qing)此(ci)景(jing)(jing)”恰好印證了你當(dang)時(shi)的(de)閱(yue)讀(du)(du)情(qing)景(jing)(jing)或者(zhe)心(xin)情(qing)，很是(shi)為自(zi)己的(de)讀(du)(du)書加(jia)增一(yi)些情(qing)趣。如記下當(dang)時(shi)的(de)閱(yue)讀(du)(du)心(xin)情(qing)、室內情(qing)景(jing)(jing)，甚(shen)至室外景(jing)(jing)象，或者(zhe)自(zi)身一(yi)時(shi)之舉(ju)動，及身邊偶發的(de)事情(qing)等。

　　不妨列(lie)舉(ju)一(yi)例，某民(min)國作家讀《揚州畫舫錄(lu)(lu)》并“題記”曰：“秋冷多(duo)閑，摘錄(lu)(lu)數則(ze)(ze)，莊誦一(yi)過，且喜且愧，自己無論如何用心，總寫不出這樣(yang)的好文字，若寫時又須(xu)由會(hui)(hui)而至不會(hui)(hui)，則(ze)(ze)愈亦(yi)難矣(yi)。”文字雖(sui)短，但這里面(mian)，有時令，有心情，有感慨(kai)，亦(yi)可謂豐富矣(yi)。讀之，讓人覺得情味倍加(jia)。

　　我之藏書，有不少“復本(ben)”。“復本(ben)”源于(yu)兩(liang)點：一(yi)是因了版(ban)本(ben)的喜歡，即同(tong)一(yi)本(ben)書，因為(wei)(wei)版(ban)本(ben)不同(tong)，就(jiu)再(zai)次購買下。二是因為(wei)(wei)“隨意(yi)涂抹(mo)”所致。我極是喜歡英國(guo)作(zuo)家(jia)莎拉·貝(bei)克韋爾(er)的作(zuo)品，目前(qian)(qian)，翻(fan)譯到中國(guo)的作(zuo)品只有兩(liang)本(ben)：《存在主(zhu)義咖啡(fei)館》和《閱(yue)讀蒙田(tian)是為(wei)(wei)了生(sheng)活》。這兩(liang)本(ben)書我均有“復本(ben)”，俱是因為(wei)(wei)前(qian)(qian)本(ben)閱(yue)讀時“涂抹(mo)”過(guo)甚(shen)，于(yu)是就(jiu)只好(hao)再(zai)買一(yi)本(ben)備讀了。

　　其實，這(zhe)種“隨(sui)意涂抹(mo)”，即是(shi)古人所謂的“題記”“題跋”文字，只是(shi)因為非刻意為之，有較(jiao)大(da)的隨(sui)意性而已(yi)。但也正是(shi)因為有較(jiao)大(da)的隨(sui)意性，也就更(geng)具(ju)性情。

　　此(ci)等文字(zi)，前人（特別是(shi)名(ming)人）多會(hui)結而成集(ji)，出版為書(shu)(shu)，古代文人的(de)種種“題跋”書(shu)(shu)，汗(han)牛充棟，就(jiu)不用說(shuo)了，就(jiu)是(shi)現、當代文人，亦多有踐行此(ci)事者。例如，孫犁的(de)《書(shu)(shu)衣文錄》，上(shang)文提到的(de)谷林的(de)《書(shu)(shu)邊雜寫》，俱是(shi)此(ci)種情況。

　　我之“隨意涂(tu)抹(mo)”，亦(yi)是受益多多，其中，最大的受益之一(yi)，就是經常將“涂(tu)抹(mo)文字(zi)”，進行聯(lian)想、整理加工，結構成(cheng)文，進而結出一(yi)枚枚小小的寫作“果實”。亦(yi)是，誠然一(yi)樂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