歌(ge)聲如河

　　一(yi)陣陣敞亮鮮活的歌(ge)(ge)聲(sheng)，在村(cun)子(zi)上空飄來(lai)竄(cuan)去：“上河沿上一(yi)只船(chuan)，花(hua)花(hua)的船(chuan)兒(er)誰來(lai)幫(bang)呀(ya)，哎嗨哎嗨呦。白布衫子(zi)呀(ya)藍青帶，系在腰里一(yi)道河，哎兒(er)哎嗨呦……”有(you)船(chuan)自然(ran)要(yao)有(you)河，舉目(mu)四望，黃土茫茫，哪(na)來(lai)的河水啊？不要(yao)緊，不但有(you)河，而且還(huan)有(you)十(shi)道河呢。你聽，歌(ge)(ge)聲(sheng)如(ru)水，艄公的槳聲(sheng)中，一(yi)只船(chuan)兒(er)輕捷(jie)而來(lai)，在西北(bei)的村(cun)莊里悠然(ran)穿行。

　　旱(han)船(chuan)，是蘭州農村過大(da)年時一(yi)道流動的風景。早晨起來(lai)，旱(han)船(chuan)出門，便見鄉道上，場院(yuan)里，一(yi)幫反穿皮襖手持槳板的人簇擁在花紅柳綠的旱(han)船(chuan)四周，咿咿呀呀地(di)唱著小曲兒，忽(hu)(hu)高忽(hu)(hu)低地(di)交替在旱(han)船(chuan)上空。

　　幫船人手腕上(shang)惹眼(yan)的綢布扇兒，一(yi)團(tuan)一(yi)團(tuan)在頭頂抖動(dong)，紅(hong)得(de)像火。

　　“兩個姐兒繡房里坐，眉(mei)毛彎(wan)彎(wan)兩道(dao)黑；新來的媳婦(fu)兒馓馓飯，馓不(bu)出馓飯馓到黑；氈(zhan)匠房里弓(gong)弦響(xiang)，彈不(bu)開羊(yang)毛撕到黑；三(san)斤羊(yang)毛下染缸，染不(bu)上顏色捂到黑……”十道(dao)河(he)與十道(dao)黑，原本是(shi)一(yi)回事情。同(tong)一(yi)種(zhong)旋(xuan)律，用兩種(zhong)唱(chang)詞交替使用。十道(dao)河(he)是(shi)為船而唱(chang)，是(shi)船的河(he)；十道(dao)黑則為人而唱(chang)，是(shi)人的歌；船與人，此時此刻都意(yi)會和通感著共同(tong)的意(yi)境。

　　又唱又跳，才是旱船(chuan)表(biao)演(yan)的(de)魅力。“年(nian)年(nian)有一個年(nian)是新(xin)年(nian)，新(xin)年(nian)的(de)鴿(ge)子撲(pu)棱棱飛上(shang)天哪(na)。”流動的(de)歡(huan)樂中，心愿早和上(shang)了(le)(le)天的(de)白鴿(ge)子一起放(fang)飛。旱船(chuan)既是舞(wu)蹈，自然少不了(le)(le)曲兒(er)，是那(nei)種人(ren)人(ren)張嘴就來(lai)的(de)小調。一道青腰(yao)帶，果真遮不住(zhu)一身白布衫子。二道黑竟然現(xian)掛(gua)了(le)(le)兩位俊俏的(de)村姑(gu)，彎(wan)彎(wan)的(de)眉毛，黑得(de)(de)動人(ren)、黑得(de)(de)傳神。生活化(hua)的(de)語言，隨便就能透出黃(huang)土一般的(de)淳(chun)樸氣息。

　　旱船表演前，旱船艄公拱手抓楫，要唱一番發自內心的(de)客套話：“胡麻開花藍花花，我們(men)(men)的(de)船姑娘(niang)是娃(wa)娃(wa)家(jia)。不會(hui)跳(tiao)來(lai)不會(hui)耍(shua)，看船的(de)親(qin)親(qin)們(men)(men)不要笑話。”

　　河(he)里駕(jia)船的人，叫旱船艄公，頭戴斗笠，一(yi)身(shen)長衫(shan)，銀須飄飄，雙手(shou)撐槳，且(qie)走且(qie)唱：“鸚哥兒飛到(dao)菜地里，轉不(bu)過顏色留(liu)到(dao)黑(hei)；瞎(xia)子騎驢沿街過，摸不(bu)到(dao)店門騎到(dao)黑(hei)。”

　　在鑼鼓伴奏(zou)下，老(lao)艄(shao)公做撐船(chuan)(chuan)狀，勻速(su)(su)行(xing)進。船(chuan)(chuan)在場內“跑四門(men)”，每(mei)個(ge)“門(men)角”上都要做倒8字，叫(jiao)“剪(jian)子股兒”。隨著歌聲(sheng)節奏(zou)的(de)不斷加快，船(chuan)(chuan)行(xing)速(su)(su)度也不斷提速(su)(su)。突(tu)然，船(chuan)(chuan)遇漩渦(wo)(wo)擱淺。艄(shao)公挽(wan)褲捋(lv)袖(xiu)，跳入(ru)水(shui)中，將船(chuan)(chuan)推出旋渦(wo)(wo)，又是(shi)一陣快行(xing)船(chuan)(chuan)。接(jie)著船(chuan)(chuan)兒又入(ru)漩渦(wo)(wo)，連(lian)連(lian)打轉，船(chuan)(chuan)身(shen)起伏跌宕，頻頻傾(qing)側，船(chuan)(chuan)上的(de)主角“船(chuan)(chuan)姑娘”驚(jing)慌(huang)失態，場上鑼鼓點愈發(fa)緊迫，觀眾(zhong)的(de)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。險情(qing)(qing)(qing)排除后，船(chuan)(chuan)身(shen)出現漏洞，水(shui)流(liu)涌(yong)入(ru)船(chuan)(chuan)艙，老(lao)艄(shao)公脫衣堵(du)漏，向外潑水(shui)，化險為夷(yi)。整個(ge)表(biao)演(yan)，從解纜(lan)開始，歷經幾次險情(qing)(qing)(qing)，表(biao)演(yan)動(dong)作豐富多(duo)變，起承轉合緊湊自(zi)然，妙趣(qu)橫生。而“船(chuan)(chuan)姑娘”要適時完成(cheng)“羞(xiu)澀、輕松、愜意、驚(jing)恐、慌(huang)亂、欣(xin)慰(wei)”等(deng)一系列情(qing)(qing)(qing)緒的(de)轉換(huan)。“幫船(chuan)(chuan)”的(de)人(ren)也要根據事件的(de)推進，以“興奮、癲狂(kuang)、詫異、欣(xin)喜”等(deng)情(qing)(qing)(qing)緒襯托強化表(biao)演(yan)過程。

　　天黑了(le)下來(lai)，村莊(zhuang)的巷道又變成了(le)河(he)，月(yue)光如水，歌(ge)聲依然透(tou)著質(zhi)樸：“眼(yan)看月(yue)亮撇斜了(le)，把呀親(qin)親(qin)們嚷踏了(le)。揚起的黃(huang)土變成金(jin)哪，斗(dou)大的元寶(bao)滾(gun)進家(jia)門(men)里來(lai)呀！”

　　歌聲中，船兒(er)滿(man)載著祝福和希(xi)望，飄進了各自的家門。（彭巨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