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麂人家

　　照片(pian)為(wei)北麂島風光。

　　一

　　“阿莉，又(you)回來啦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老(lao)家(jia)好(hao)呢(ni)，今天生意好(hao)否(fou)？”

　　在丁香坦(tan)街口(kou)，幾(ji)位大(da)姐(jie)熱情(qing)地與(yu)阿莉打招呼。大(da)姐(jie)們(men)就在自家(jia)門口(kou)賣巖頭貨，藤壺、香螺、辣螺、珍珠眼(yan)、蠣(li)鉤，什么都有。才到上午九(jiu)點，他們(men)攤位前的小籮筐就已(yi)經空了，海味(wei)一大(da)早被(bei)游客買得精光，每天都如此。

　　阿莉是位(wei)老師，北(bei)麂島(dao)的女(nv)兒(er)。她趁暑假回島(dao)上療休養，有時(shi)也帶好友來玩(wan)，她的老家在島(dao)上的立公村。

　　北(bei)麂(ji)(ji)島(dao)(dao)是北(bei)麂(ji)(ji)列島(dao)(dao)中最大的島(dao)(dao)，面積(ji)一(yi)點九平方公里，山巔海(hai)拔一(yi)百二十(shi)三(san)米，離浙江瑞安市區約三(san)十(shi)八海(hai)里。島(dao)(dao)上有四個(ge)大漁村，三(san)個(ge)靠(kao)海(hai)而居，立公村獨自在半山腰的山坳里。

　　阿莉抄近路，選擇(ze)爬(pa)山。山路的(de)靠海(hai)一側種(zhong)滿了甜美(mei)的(de)百日(ri)菊、萬壽菊、矢車菊。山上的(de)蘆葦一叢叢、一片片，海(hai)風吹(chui)過，輕輕地(di)彎腰(yao)。

　　這幾年，游客越(yue)來(lai)(lai)越(yue)多地在蘆葦(wei)叢中拍照留念，北(bei)麂的(de)(de)蘆葦(wei)成了(le)“熱門景點”。島上的(de)(de)漁民這才注意到，自家(jia)房前(qian)屋后的(de)(de)蘆葦(wei)原來(lai)(lai)這么美。

　　阿莉往上走，一(yi)直(zhi)走到(dao)蘆葦的盡頭(tou)，立公村就到(dao)了。

　　村(cun)里的(de)房子(zi)與島上(shang)其他村(cun)子(zi)一樣(yang)，清一色的(de)石頭房。石頭房并(bing)不(bu)大，往往兩三間(jian)連在(zai)一起。建得也不(bu)高，只有兩層樓，窗戶小小的(de)，屋檐并(bing)不(bu)花哨。石頭房多是矮(ai)矮(ai)壯壯很結實的(de)模(mo)樣(yang)，像在(zai)海邊野大的(de)孩子(zi)，赤著腳坐(zuo)在(zai)山岡上(shang)吹(chui)海風。

　　石(shi)頭(tou)房依(yi)山(shan)而建，房屋之間層次分明，錯落有致。山(shan)上細窄(zhai)的(de)(de)石(shi)頭(tou)路將(jiang)石(shi)頭(tou)房盡數串(chuan)起，小道在海風經年累月的(de)(de)吹拂下，巖(yan)縫里生出了帶(dai)著(zhu)淡淡海味的(de)(de)青苔和嫩嫩的(de)(de)蕨。

　　島(dao)上漁民(min)(min)大多(duo)在瑞安市區(qu)買了房(fang)(fang)子(zi)，閑置下(xia)來的石頭(tou)房(fang)(fang)被改成民(min)(min)宿。立(li)公村(cun)的石頭(tou)房(fang)(fang)整村(cun)開發建設，現(xian)在，部分民(min)(min)宿已對外(wai)營(ying)業。

　　不過(guo)，阿莉(li)從(cong)來沒有(you)想(xiang)到(dao)，有(you)一天，會有(you)那(nei)么(me)多人坐(zuo)船兩個半小(xiao)時(shi)，來島(dao)上(shang)療休(xiu)養，住進他們村的房(fang)子(zi)，過(guo)一把漁夫生活(huo)的癮。

　　在(zai)村(cun)子里(li)，正好遇上一(yi)位來(lai)療休養的(de)(de)(de)中學(xue)老師，手里(li)拿著剛買到的(de)(de)(de)海貨(huo)。他(ta)把阿莉(li)當成了(le)和他(ta)一(yi)樣的(de)(de)(de)游客，興致勃勃地向(xiang)阿莉(li)介紹他(ta)住的(de)(de)(de)石(shi)頭房的(de)(de)(de)一(yi)景一(yi)物。

　　“看見(jian)了嗎？房(fang)前的(de)小院里(li)有(you)浮筒(tong)、鐵(tie)錨、絲網，都(dou)是用(yong)過的(de)，上(shang)面(mian)還帶(dai)著濕氣。”他說，順(shun)手指(zhi)了指(zhi)堆在空地(di)上(shang)的(de)蝦籠，“好像漁民們(men)勞作完剛剛離開，一頓飯的(de)時間他們(men)就會再回來。”

　　地上的(de)蝦(xia)(xia)籠六邊形，藍綠色(se)的(de)尼龍繩網在每一邊都剪開了口子，如果蝦(xia)(xia)和蟹冒冒失失地鉆進去，想出(chu)來就(jiu)難咯。海風(feng)習(xi)(xi)習(xi)(xi)，天空(kong)染上了藏(zang)青色(se)，遠處有人(ren)在大聲(sheng)說話，窗戶里(li)飄來飯(fan)菜香。

　　“這里(li)的石頭房子一點兒都(dou)沒變，”那位老師跟阿(a)莉說，“很真實，就像家里(li)一樣。”

　　阿莉笑了。她在自家門口站(zhan)了站(zhan)，屋(wu)里有(you)工(gong)人(ren)在干活，民宿(su)改造要到明(ming)年才完工(gong)。每(mei)次回(hui)島上，阿莉都要去(qu)看看自家的石頭房，也(ye)數數村子里的變化。

　　二

　　阿莉告訴(su)來療(liao)休養的(de)老(lao)師，她就(jiu)是本村人。她還(huan)特意告訴(su)他(ta)們，落(luo)潮時一定(ding)要去立公村不遠處的(de)過水(shui)嶼看石頭房(fang)，與石頭房(fang)來幾張美麗的(de)合影。

　　在北麂列島中，過水嶼是(shi)一座毫(hao)不起眼的小島。

　　過(guo)水(shui)嶼地名很(hen)形(xing)象，過(guo)水(shui)——嶼。它與本島似連(lian)非連(lian)。漲(zhang)潮(chao)時，可以開過(guo)一艘捕魚船，但落潮(chao)后，會(hui)現(xian)出一條路。走在礁石、石礫和沙土(tu)組成的(de)小路上(shang)，常是(shi)忽(hu)高忽(hu)低，一腳深一腳淺。礁石表面有被海水(shui)腐(fu)蝕(shi)過(guo)的(de)痕(hen)跡(ji)，像是(shi)大(da)海把(ba)浪花拓(tuo)印(yin)下來了(le)。

　　上世紀(ji)70年代，北麂(ji)漁業發展(zhan)起(qi)來(lai)了(le)，陸續有(you)人(ren)從高山、平原、另外(wai)的(de)(de)海島來(lai)過水嶼討生活。最繁華的(de)(de)時(shi)候，過水嶼有(you)二十多條(tiao)船，三百(bai)多口(kou)人(ren)。

　　漁(yu)民(min)們在陡(dou)峭的島(dao)上蓋了(le)一(yi)排(pai)排(pai)茅草房(fang)，每天出海(hai)，捕魚，曬魚，腌(a)魚，賣魚。島(dao)上條件艱苦，沒水，沒電(dian)。一(yi)旦漲潮，通(tong)往本(ben)島(dao)僅幾(ji)百米的路，就(jiu)被大海(hai)淹沒，但討海(hai)的漁(yu)民(min)一(yi)年(nian)又一(yi)年(nian)堅持了(le)下(xia)來。

　　上初中時，阿莉和同學常結伴去(qu)過水(shui)嶼(yu)玩(wan)。那時候島(dao)上的漁民蓋起(qi)了兩層的石頭房，結結實實，不怕臺風，也(ye)不懼大火。碼頭、曬魚坪、加工場一應俱全，還接通了自來水(shui)。島(dao)上的生活每天都熱氣騰騰的。

　　到(dao)了上個(ge)世(shi)紀末，北麂島附近的漁業資源(yuan)開始減少(shao)，島上的漁民在政府的幫助下，紛(fen)紛(fen)改(gai)行做(zuo)其他工作。石頭(tou)房(fang)因此(ci)人去樓空。

　　阿莉說，望(wang)著無邊無際的大海，看海風梳(shu)理著大片(pian)的蘆(lu)葦，看安(an)靜而(er)又美麗的過水嶼，你不會(hui)覺(jue)得(de)傷感，反(fan)而(er)感到(dao)高興。

　　因為(wei)，原先住在(zai)過水嶼的(de)(de)人(ren)們有了更好的(de)(de)去(qu)處，到本(ben)島，到市(shi)區，他們有了更好的(de)(de)生活。擔(dan)心漲潮時被困鎖，在(zai)黑漆(qi)漆(qi)的(de)(de)大風(feng)夜用(yong)昏暗的(de)(de)煤油燈，都(dou)成(cheng)了遙遠又(you)模糊的(de)(de)記(ji)憶(yi)。

　　而今，北麂島成了溫州(zhou)市攝影小鎮。其(qi)中，過水嶼尤其(qi)是(shi)絕(jue)佳(jia)的拍(pai)攝點。若(ruo)是(shi)有(you)人與(yu)阿莉聊(liao)天(tian)，阿莉便會(hui)勸(quan)他(ta)們(men)趁著落(luo)潮，趕緊先去過水嶼拍(pai)幾(ji)張照片，那里最漂(piao)亮。

　　三

　　阿(a)莉的堂弟阿(a)西開著車(che)從村(cun)間路上(shang)過來，看到堂姐，就把車(che)靠邊(bian)停(ting)下。健壯的阿(a)西被曬得黑(hei)紅(hong)黑(hei)紅(hong)。

　　靠山(shan)吃山(shan)，靠海(hai)吃海(hai)。漁(yu)(yu)民阿西深諳北麂(ji)作為(wei)浙江省大漁(yu)(yu)場所有的故事，海(hai)洋生(sheng)態，漁(yu)(yu)家(jia)文(wen)化，海(hai)島旅游，他都一(yi)清二楚(chu)。

　　“八字(zi)門(men)還(huan)記(ji)得不(bu)？”阿(a)西說，“那(nei)里(li)(li)的(de)(de)水夠深，夠咸，還(huan)很干凈，那(nei)里(li)(li)頭養(yang)的(de)(de)黃(huang)魚和(he)野(ye)生的(de)(de)一(yi)(yi)樣鮮美。什么多余的(de)(de)東西都(dou)不(bu)用放(fang)，一(yi)(yi)點鹽，一(yi)(yi)點酒，一(yi)(yi)點姜，再(zai)放(fang)一(yi)(yi)小把蔥，那(nei)味道(dao)，美呀！”

　　島上漁(yu)民在八字門海(hai)域(yu)的海(hai)洋牧(mu)場里工(gong)作，每天都(dou)要撈起活蹦亂跳又肥(fei)美的黃(huang)魚發往各(ge)地。

　　“我估摸你們(men)(men)城里人家辦喜酒，用的(de)(de)黃魚都是從我們(men)(men)北麂島上運去的(de)(de)。” 阿西很自(zi)信地說。

　　阿西(xi)在村里(li)承包了一個小島(dao)，三年到期后(hou)還可以續租。島(dao)上有牡蠣、辣(la)螺、紅蛋蛐。如果風浪不(bu)至于太(tai)大，阿西(xi)基本每天都(dou)會上島(dao)去(qu)采海(hai)味。潮起潮落(luo)，海(hai)水(shui)日夜滋(zi)養，礁石上的(de)貝殼生生不(bu)息(xi)，一個人，只要(yao)肯(ken)去(qu)捉，巖頭貨總是有的(de)。

　　北麂列(lie)島有(you)三十(shi)八個(ge)島嶼(yu)和五十(shi)一個(ge)海(hai)礁(jiao)，有(you)些(xie)島礁(jiao)租(zu)出去了，租(zu)給各自村里的(de)漁(yu)民(min)，漁(yu)民(min)隨時(shi)可以到自家島上收(shou)割巖頭(tou)貨(huo)。美味的(de)海(hai)鮮是不愁(chou)買家的(de)，有(you)直接被游(you)客(ke)提(ti)走(zou)的(de)，有(you)讓高(gao)速(su)客(ke)船帶到瑞安市民(min)家的(de)，也有(you)腌(a)制了流水供(gong)貨(huo)的(de)，怎么(me)好賣就怎么(me)來。

　　來療休養的老(lao)師們聽得(de)興起，也順(shun)便問(wen)阿西：年收(shou)成如何(he)？是租金(jin)的三倍？四(si)倍？

　　阿西笑而不答。

　　到冬天，天氣變冷(leng)，島上(shang)的游(you)客稀少，阿西他們便全家(jia)到城里住高樓去。第(di)二年春天，又(you)回到島上(shang)，住進自家(jia)的石(shi)頭(tou)房，繼續(xu)紅(hong)紅(hong)火火的日子。

　　作(zuo)為(wei)從海(hai)島(dao)走出去的(de)青年才俊(jun)，阿(a)莉的(de)小弟響應省政府“鄉賢回(hui)鄉”的(de)號(hao)召，反哺家鄉，投身家鄉的(de)建設，為(wei)北麂打造休閑(xian)海(hai)釣(diao)基地添磚加(jia)瓦。在(zai)禁漁期外(wai)，他(ta)常要回(hui)島(dao)上(shang)來，組織海(hai)釣(diao)活動(dong)。

　　阿莉(li)回北麂島，就(jiu)住(zhu)在(zai)小(xiao)(xiao)弟在(zai)海(hai)邊的(de)石頭(tou)房里。二樓的(de)窗戶是小(xiao)(xiao)弟特地(di)(di)設計(ji)過的(de)大飄(piao)窗，簾子(zi)一掀，就(jiu)可以看到一汪碧水，一片藍天。門口的(de)避(bi)風港(gang)零星地(di)(di)停著一些(xie)捕魚船(chuan)，小(xiao)(xiao)船(chuan)上的(de)漁民在(zai)養殖(zhi)的(de)網箱旁作業(ye)。

　　傍(bang)晚(wan)，阿莉開火燒水，把巖頭貨洗干凈下了水。海(hai)味鮮活無比(bi)，香螺濃郁醇厚，龜腳軟嫩鮮香，牡蠣(li)軟滑爽口。剛從鍋里撈(lao)出來(lai)的藤壺，用鑷子(zi)夾出藤壺肉，再將(jiang)“壺”里的鮮湯(tang)一(yi)飲(yin)而盡——如同將(jiang)半個大海(hai)的鮮美含在舌(she)間。

　　更(geng)多的時候，阿莉就與好友坐(zuo)在院子里看藍(lan)天，碧海(hai)，漁船，蘆(lu)葦，就這樣看著(zhu)家鄉的島一天天變成了海(hai)上(shang)花園、美麗漁村(cun)。

　　對(dui)于阿莉而(er)言(yan)，北(bei)麂島(dao)是永遠的(de)家園，它率真、舒適(shi)，讓所(suo)有來過島(dao)上的(de)人(ren)們(men)都流連忘返。（沈(shen)小玲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