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紙張(zhang)診病(bing)的“古籍醫生”

　　修(xiu)復古籍，是(shi)門(men)磨工夫的手藝。方(fang)寸之間擺滿鑷子、棕毛刷、糨(jiang)糊、裁紙刀(dao)等工具，在工作臺(tai)前一埋(mai)頭，不知不覺，幾(ji)個小(xiao)時就過去(qu)了。

　　40多(duo)年來，國(guo)家(jia)圖(tu)書館研究員杜偉生(sheng)這樣度過了無數(shu)個日夜。作為國(guo)家(jia)級非物質文化遺(yi)產代表性(xing)項目(mu)古籍修復(fu)技藝代表性(xing)傳承人，他曾主(zhu)持過敦煌遺(yi)書、《永樂(le)大典》、西夏文獻(xian)等珍(zhen)貴古籍的修復(fu)工作。

　　2012年退休(xiu)之后(hou)，他被返聘回國家圖書館，除了繼續做修(xiu)復工作，還(huan)會指點年輕修(xiu)復師(shi)。每個(ge)工作日(ri)上午，69歲的杜偉生都(dou)會趕到國圖南區的修(xiu)復室，這已成(cheng)為一種(zhong)習慣。

　　“人會得病，書也是”

　　杜偉生清瘦而健朗，神態冷靜堅毅。由于長期伏案(an)工作，他落下(xia)了頸椎病。

　　“人會得病，書(shu)也是。”杜偉生(sheng)說，“古人常常把書(shu)當作人來看待，書(shu)頭、書(shu)眼、書(shu)口、書(shu)背(bei)、書(shu)脊、書(shu)腳等，全根據人的(de)(de)身體部位(wei)來命名。”隨著(zhu)時間(jian)流逝(shi)，紙張會老化(hua)、酸(suan)化(hua)、劣化(hua)……研(yan)究(jiu)顯示，如果紙上的(de)(de)黃(huang)斑(ban)占比(bi)超過60%，保存期限就(jiu)僅(jin)剩50年了。修復師要搶救(jiu)的(de)(de)就(jiu)是這(zhe)類(lei)瀕危(wei)古籍。

　　在圖書館學、檔案學研究中，人(ren)們大概發(fa)現了(le)200多種食書蟲（也稱“書蠹”）。它們和(he)青霉(mei)、紅霉(mei)、黃曲霉(mei)等微(wei)生(sheng)物都(dou)是書的“敵人(ren)”。此外，還有一些常見的人(ren)為破(po)壞，例如撕皮、缺頁(ye)，或遭(zao)遇水(shui)與火的“洗劫”。

　　敦煌(huang)遺書(shu)誕生(sheng)于公元398年(nian)，是國家(jia)圖書(shu)館館藏年(nian)代(dai)最早的(de)古籍(ji)之(zhi)一(yi)。在修復這些古籍(ji)時(shi)，杜偉(wei)生(sheng)曾意外(wai)發(fa)現，一(yi)些書(shu)頁上均勻分布著(zhu)(zhu)燒(shao)灼后留下(xia)的(de)窟窿。看(kan)著(zhu)(zhu)這些窟窿，他(ta)仿(fang)佛看(kan)見古人(ren)青燈(deng)黃卷(juan)、皓首窮經的(de)情景，以及油燈(deng)不小心燒(shao)到書(shu)頁時(shi)古人(ren)驚(jing)慌失(shi)措的(de)樣(yang)子(zi)。他(ta)覺得，這些細節也是歷(li)史的(de)一(yi)部分。

　　“越修膽越小，越做越謹慎”

　　敦煌遺書最初修(xiu)復(fu)時，采用的(de)是行業慣用做(zuo)(zuo)法(fa)：將紙張搓薄，在后(hou)面貼紙，對古籍(ji)有一定的(de)破壞。杜(du)偉生(sheng)說：“那時處于新老修(xiu)復(fu)理念交替時期(qi)。接觸了(le)(le)越來越多的(de)珍藏古籍(ji)、了(le)(le)解了(le)(le)其他可能(neng)的(de)修(xiu)復(fu)方法(fa)后(hou)，我覺得自己越修(xiu)越膽小，越做(zuo)(zuo)越謹慎。”

　　1987年(nian)，杜偉生成了(le)古(gu)籍修(xiu)繕組組長，敦煌(huang)遺書(shu)(shu)修(xiu)復工(gong)作(zuo)因他(ta)的(de)堅(jian)持而暫停。1991年(nian)再次啟動(dong)敦煌(huang)遺書(shu)(shu)修(xiu)復時(shi)，他(ta)從前輩修(xiu)復《趙成金藏(zang)》以(yi)及自(zi)己在(zai)英國修(xiu)復敦煌(huang)遺書(shu)(shu)的(de)經歷中(zhong)汲取經驗，確定(ding)了(le)搶(qiang)救為(wei)主(zhu)、治病為(wei)輔，采取最(zui)小干(gan)預的(de)原(yuan)則(ze)進(jin)行修(xiu)復，最(zui)大限度(du)地保護原(yuan)作(zuo)的(de)內容、原(yuan)料與裝幀形式。

　　杜偉生帶領(ling)組員以(yi)每月180米的速度修復(fu)敦(dun)煌遺書(shu)，一(yi)干(gan)就是10年。修復(fu)中，讓(rang)他印象深刻的是一(yi)種加蠟的硬(ying)黃紙，壓干(gan)后特別容易裂(lie)開。經過反復(fu)琢磨，他摸(mo)索(suo)出(chu)“分段壓平”的方法，成功攻克難題(ti)。

　　另一個絕活(huo)，是(shi)在修(xiu)復《永(yong)樂大(da)典》時被“逼(bi)”出來的。2002年，修(xiu)復組決定采用不拆(chai)頁的方式修(xiu)復《永(yong)樂大(da)典》。杜偉生只(zhi)能把(ba)工具(ju)伸進古籍(ji)中間“掏”著補，并(bing)根據感受(shou)不斷調整。今天，這種“掏補”技法已成為古籍(ji)修(xiu)復的專業技法之(zhi)一。

　　“這條路很窄，但是很長”

　　2007年(nian)，國家古籍(ji)保護中心成(cheng)立。從事(shi)古籍(ji)修復的人逐(zhu)漸(jian)多了起來。

　　古籍修(xiu)復涉及(ji)文物學(xue)(xue)(xue)(xue)、化(hua)學(xue)(xue)(xue)(xue)、造紙學(xue)(xue)(xue)(xue)、藝術學(xue)(xue)(xue)(xue)等(deng)學(xue)(xue)(xue)(xue)科知識，具(ju)有(you)交叉學(xue)(xue)(xue)(xue)科屬性(xing)。國圖新入職的(de)(de)(de)修(xiu)復師中(zhong)，有(you)許(xu)多學(xue)(xue)(xue)(xue)習化(hua)學(xue)(xue)(xue)(xue)、造紙等(deng)專業(ye)的(de)(de)(de)高(gao)學(xue)(xue)(xue)(xue)歷人(ren)才。一次，有(you)位年輕同事利用顯(xian)微鏡觀察(cha)紙的(de)(de)(de)纖(xian)維結(jie)構，很(hen)快得(de)出了紙張材質(zhi)鑒(jian)定(ding)結(jie)果。這讓(rang)一向根(gen)據(ju)經驗“摸材質(zhi)”的(de)(de)(de)杜偉生(sheng)深受觸動，也(ye)倍覺(jue)喜悅。他覺(jue)得(de)：比起修(xiu)書，人(ren)才培養和(he)技藝傳(chuan)承同樣重要——“這個(ge)行業(ye)雖然(ran)不大，但只(zhi)要有(you)書，就(jiu)得(de)有(you)人(ren)”。

　　現在(zai)，杜偉生有三四十個徒(tu)(tu)弟(di)。他認為，培(pei)養(yang)修復人才(cai)必須把(ba)學(xue)(xue)校教育和(he)學(xue)(xue)徒(tu)(tu)制結合起來：“專業院校的(de)優點是博采眾長，學(xue)(xue)徒(tu)(tu)制則(ze)能把(ba)師傅的(de)技(ji)藝和(he)工作(zuo)習慣傳(chuan)給學(xue)(xue)生。”

　　“這(zhe)條路(lu)很(hen)窄，但是(shi)(shi)很(hen)長(chang)。”杜偉(wei)生這(zhe)樣評(ping)價古(gu)籍修復行業。2001年，他執筆制定了《古(gu)籍修復技術規(gui)范(fan)與質量標準》。這(zhe)位畢生情牽古(gu)書(shu)的(de)“古(gu)籍醫生”，把賡(geng)續傳統文脈看(kan)成(cheng)人生大事：“這(zhe)不僅是(shi)(shi)修復師的(de)責(ze)任，更是(shi)(shi)時代的(de)責(ze)任。”（記者 王美瑩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