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敦(dun)煌遇見盧浮宮》

　　羅(luo)依爾 著

　　上海(hai)交通大學(xue)出版社

　　羅(luo)依爾(er)和(he)小觀眾們互(hu)動。

　　敦煌第103窟維摩詰與(yu)《卡斯蒂繆內伯爵》。

　　敦煌45窟左脅侍菩薩與維(wei)納斯。

　　□ 長江日報(bao)記(ji)者(zhe)李(li)煦

　　羅依爾，從2015年到現在(zai)，他(ta)(ta)已經在(zai)上海說(shuo)了(le)將(jiang)近(jin)2000場(chang)“藝術脫(tuo)口秀”。別人搜集脫(tuo)口秀素材(cai)是(shi)在(zai)網上找(zhao)段子(zi)；他(ta)(ta)搜集素材(cai)，是(shi)去看各種最(zui)新的(de)學術論文，包括每年去幾次敦煌。現在(zai)，他(ta)(ta)只要預告“今晚(wan)說(shuo)敦煌”，門票很快就(jiu)會售(shou)罄。他(ta)(ta)其實是(shi)在(zai)法(fa)國先“認識”了(le)盧浮宮，好幾年以后(hou)才“遇見”了(le)敦煌。

　　今年，他的新書《敦煌遇見盧浮(fu)宮》出(chu)版，被譽為“開啟一場(chang)橫跨(kua)東西的藝(yi)術碰撞實(shi)驗”。上周(zhou)，長江日報《讀+》周(zhou)刊專訪了羅(luo)依爾(er)。

　　■ 達·芬奇穿越敦煌

　　敦煌與盧浮(fu)宮(gong)其實有很(hen)多(duo)(duo)相似(si)之處，當(dang)然也有很(hen)多(duo)(duo)不(bu)同。但(dan)是羅依爾認為(wei)：“有一(yi)個(ge)決定性(xing)的(de)不(bu)同：在閉眼(yan)思(si)考盧浮(fu)宮(gong)這個(ge)概念時，用不(bu)了(le)多(duo)(duo)久(jiu)，就(jiu)會有一(yi)個(ge)似(si)笑非笑的(de)朦朧女士浮(fu)現(xian)于腦海，她的(de)樣子幾乎已(yi)半強制性(xing)地植入每個(ge)人的(de)心里。就(jiu)是她！蒙娜麗莎。而關于敦煌的(de)視覺(jue)記憶，總是沙漠戈壁(bi)和(he)幽暗洞窟，誰都(dou)知(zhi)道(dao)大(da)美敦煌，但(dan)腦中要蹦出些(xie)具體藝術作(zuo)品就(jiu)困(kun)難許多(duo)(duo)了(le)。對了(le)，有九色鹿(lu)和(he)飛天(tian)啊，那試著為(wei)它們說上幾句？又不(bu)知(zhi)如何開口……敦煌不(bu)缺杰作(zuo)，但(dan)知(zhi)名度不(bu)夠，少一(yi)些(xie)世界級ICON（標志性(xing)符號）。”

　　除此之外，一個在大漠之中，一個在都市中心，帶來的體(ti)驗(yan)也是截然不同。

　　“從巴黎的(de)地鐵(tie)站(zhan)出來，啃著價格和奶含量都很高(gao)的(de)意大利冰淇淋，聽著街(jie)頭(tou)藝人悠揚(yang)的(de)香頌，陽光和浪(lang)漫(man)街(jie)景激活了(le)我們(men)身(shen)上(shang)每(mei)一(yi)個(ge)名為(wei)‘小資’的(de)幸福細(xi)胞，在排(pai)隊進盧浮宮的(de)那一(yi)刻，肉(rou)體和靈魂同(tong)時告訴我們(men)：我正身(shen)處世界上(shang)最(zui)適(shi)合曬(shai)朋友圈的(de)地方！”

　　另一邊，大漠戈壁的(de)絕境讓人本能地進(jin)入(ru)警覺狀(zhuang)態，感(gan)知力也(ye)大幅度提(ti)升(sheng)。偶爾光(guang)臨敦煌的(de)沙塵暴更是讓人充分領教自然真(zhen)正的(de)面貌，找回(hui)敬畏之(zhi)心。進(jin)窟前，人們的(de)視(shi)野(ye)已(yi)經被一望無際(ji)的(de)土(tu)黃色清潔干凈，暫時(shi)忘記(ji)了(le)巨大的(de)明星(xing)廣告，告別了(le)都市中微(wei)小的(de)視(shi)野(ye)。

　　羅依爾笑言：“在這里，不但無故人，還(huan)很可(ke)能無信號。”

　　但(dan)是異中(zhong)又(you)有同。

　　在(zai)武則(ze)天時期開(kai)鑿的(de)96窟(ku)，依山而(er)造(zao)的(de)彌勒坐像(xiang)高35.5米(mi)，大佛隱藏在(zai)九(jiu)層樓(lou)內，這是武則(ze)天自詡彌勒下(xia)世(shi)，在(zai)全(quan)國廣造(zao)彌勒巨(ju)像(xiang)，威伏天下(xia)。而(er)盧浮宮的(de)阿(a)波羅畫廊，路易十四化身(shen)太(tai)陽(yang)王，讓全(quan)歐洲(zhou)來凡(fan)爾賽(sai)覲(jin)見。

　　羅依爾明白這(zhe)種敘事(shi)邏輯(ji)，同時也覺得“還是那些小小的窟更有趣”。在(zai)書里，他感嘆“敦煌的藝(yi)術家遠離長(chang)安，沒什么人(ren)為(wei)他們(men)(men)留下(xia)詩(shi)歌(ge)”，這(zhe)些籍籍無名的天(tian)才，創造了驚(jing)人(ren)的美，自己(ji)卻(que)如(ru)云煙消(xiao)散在(zai)歷史中；相(xiang)比之(zhi)下(xia)，文(wen)藝(yi)復興時期的畫家們(men)(men)就幸運多(duo)了，后人(ren)知(zhi)道(dao)達·芬奇是左撇子、白羊座(zuo)、愛吃素(su)，甚至(zhi)可以知(zhi)道(dao)他是一名私生子。

　　羅依爾在書里(li)想象了達·芬(fen)(fen)奇(qi)穿越(yue)到敦(dun)煌的場景，他告訴記者：“想要寫達·芬(fen)(fen)奇(qi)穿越(yue)到任(ren)何時(shi)代任(ren)何地方都很(hen)容易，因為他的‘人(ren)設(she)’非(fei)常完整，資料很(hen)多。”

　　明星藝術(shu)家(jia)，這是(shi)(shi)敦(dun)煌缺(que)少的另一個元素(su)。在(zai)書里，羅依爾努力尋找敦(dun)煌天才匠(jiang)人的蹤影，他推測，敦(dun)煌第217窟(ku)《觀無量(liang)壽經變》里的天宮樓(lou)閣(ge)(ge)，閣(ge)(ge)中有位敲(qiao)鐘(zhong)人，那應(ying)該就是(shi)(shi)畫工自(zi)己。

　　■ 東西方的“成功人士”與美女

　　《敦煌遇見(jian)盧(lu)浮宮》這本書有(you)個副標題“何以為美(mei)”。世間最(zui)直觀(guan)的(de)美(mei)就(jiu)是“好看的(de)人”，羅依爾也用(yong)非常(chang)直觀(guan)的(de)方式比較了敦煌與盧(lu)浮宮那些“好看的(de)人”。

　　先說美女(nv)。盧浮宮最美的(de)(de)美女(nv)自然就是斷臂(bei)維納(na)斯，她(ta)用無形之手(shou)構建了(le)“美”的(de)(de)定義。羅依爾覺(jue)得，建于盛唐的(de)(de)敦煌45窟，其中有位“左脅侍菩薩”，堪為“美的(de)(de)勁敵”。

　　脅侍菩薩(sa)和斷臂維(wei)納斯有很多(duo)共同之處，她(ta)們(men)都自然地扭(niu)成S形，頭微右傾(qing)，發髻簡(jian)單對(dui)稱，維(wei)納斯左腿(tui)戲份(fen)更多(duo)，脅侍菩薩(sa)左手手印很美。這種隨性一(yi)扭(niu)，可以說是“盛世到(dao)來”的藝(yi)術表達。她(ta)們(men)同為“地上”的文物，而非來自墓穴(xue)。

　　兩人(ren)也都赤足(zu)，這(zhe)是(shi)神(shen)性的表現。經過1300年，盛(sheng)唐(tang)的脅侍菩(pu)薩已成了(le)(le)華麗但不浮夸(kua)的意(yi)象(xiang)。她身(shen)上的彩繪(hui)(hui)已經歲(sui)月打磨，瓔(ying)珞與手指有所(suo)殘(can)缺。時間這(zhe)位藝術(shu)家，在(zai)斷(duan)臂(bei)維納(na)斯身(shen)上用的力(li)更大一(yi)些，真(zhen)的出了(le)(le)奇跡。她失(shi)去了(le)(le)彩繪(hui)(hui)、裝(zhuang)飾珠寶、手臂(bei)和身(shen)邊的臺座或她的情(qing)人(ren)，卻得到(dao)了(le)(le)整個世界(jie)。

　　最(zui)核心的(de)不同在于表(biao)情(qing)(qing)。維納(na)斯失去了彩繪的(de)眼睛，只(zhi)能永遠無神地(di)望著遠方。大多希臘雕塑都是這(zhe)(zhe)種(zhong)略帶憂郁的(de)表(biao)情(qing)(qing)，這(zhe)(zhe)是非(fei)常個(ge)人、非(fei)常現(xian)代的(de)表(biao)情(qing)(qing)，就(jiu)像(xiang)T臺上的(de)模(mo)特那樣。羅依爾甚至聯(lian)想到，“雙(shuang)11”徹夜購物消費狂(kuang)歡后的(de)早晨，也許人們(men)就(jiu)是這(zhe)(zhe)副表(biao)情(qing)(qing)。

　　可是(shi)(shi)(shi)，“脅侍(shi)菩(pu)(pu)薩微(wei)笑(xiao)著，在她(ta)低垂的眼中可能(neng)根本(ben)沒有勝負這回事(shi)。這種眼神是(shi)(shi)(shi)利他(ta)而非個人(ren)的……當我們在45窟佛(fo)龕前微(wei)微(wei)俯(fu)下身(shen)子之時，溫暖的奇跡出(chu)現了，她(ta)正慈(ci)祥地(di)看著你。一位(wei)是(shi)(shi)(shi)由堅(jian)硬的大理(li)石(shi)所(suo)雕(diao)，另(ling)一位(wei)是(shi)(shi)(shi)由敦煌本(ben)地(di)黏土所(suo)塑，維納(na)(na)斯(si)(si)和(he)脅侍(shi)菩(pu)(pu)薩似乎代表(biao)了兩種生活態度。假如她(ta)們在盧浮(fu)宮中相遇，談論起美(mei)。維納(na)(na)斯(si)(si)可能(neng)會(hui)唱起女詩人(ren)薩福的詩歌：‘你愛的就是(shi)(shi)(shi)美(mei)的。這容(rong)易解釋。’脅侍(shi)菩(pu)(pu)薩則依然保持微(wei)笑(xiao)，靜(jing)(jing)靜(jing)(jing)地(di)看著維納(na)(na)斯(si)(si)”。

　　在禮贊了(le)東、西方美女(nv)之(zhi)神后，羅依爾又(you)并(bing)置了(le)兩位盛世“美男(nan)子”。

　　1514年，拉斐(fei)爾給自己的(de)(de)好友卡斯蒂繆內伯(bo)爵畫出了一幅很棒的(de)(de)男性(xing)肖像，他沒有像皇室或者暴發戶那樣把財寶堆在(zai)身上，幾乎像個穿著西裝的(de)(de)現代紳士，甚至整幅畫中出現的(de)(de)顏色都很少(shao)。整幅畫被陰影和(he)黑色占據，唯(wei)有伯(bo)爵臉上充滿亮光，兩只(zhi)藍色的(de)(de)眼(yan)睛(jing)更(geng)顯得(de)炯(jiong)炯(jiong)有神，和(he)胸口雪白的(de)(de)襯衫一起，隱喻“世(shi)道混沌、心向光明”。

　　這(zhe)位(wei)卡斯蒂繆內伯爵寫過(guo)《廷臣論》，提到(dao)了一種非(fei)常文(wen)藝復興的(de)氣質(zhi)——松弛(chi)感。這(zhe)幅畫正是“松弛(chi)感”最好的(de)表(biao)達，遠看精細(xi)，近看很隨性。

　　比《卡(ka)斯(si)蒂繆內伯爵(jue)》要(yao)早大約八百年(nian)，敦(dun)煌103窟(ku)出(chu)現了(le)盛唐的(de)維摩詰。這是一(yi)個在(zai)家修(xiu)行的(de)居士(shi)，穿著俗裝，在(zai)身體和外形上已經和凡人無異，他看(kan)起來挺(ting)酷，坐姿恣意懶散(san)，“要(yao)么是在(zai)向后輩炫耀年(nian)輕時(shi)的(de)傳說(shuo)，要(yao)么是酒過三(san)巡后在(zai)沙發上胡侃。”

　　“維(wei)摩詰(jie)的(de)表情也妙，眉(mei)頭緊鎖后還用(yong)力向上(shang)抬，把眉(mei)毛擠出兩(liang)道彎，只看上(shang)半張(zhang)臉(lian)，感覺在(zai)(zai)思考，但下半張(zhang)臉(lian)卻(que)正嘴角上(shang)揚(yang)，露齒而笑。這種勝券(quan)在(zai)(zai)握(wo)的(de)戲謔，像極了脫(tuo)口秀演員(yuan)拋梗成功后不易(yi)被發現的(de)小得意。維(wei)摩詰(jie)的(de)確贏得了一場辯論(lun)，對手(shou)是象征智慧的(de)文殊菩薩。”

　　維摩詰的袍服下擺像水那般(ban)流到了腳(jiao)邊(bian)，流暢(chang)的線條(tiao)幾乎沒有任何尖角，滿滿的“松(song)弛感”。

　　羅(luo)依(yi)爾不禁調(diao)侃：“直至(zhi)今(jin)日，在(zai)很多企業老總(zong)辦公室里，在(zai)那張巨型茶桌前，好(hao)像依(yi)然能見到103窟(ku)維(wei)摩詰的影子。”

　　【訪談】

　　■ 拿到敦煌洞窟“萬能鑰匙”

　　讀+：您是怎么先(xian)后結(jie)識盧浮宮和(he)敦煌的(de)？

　　羅(luo)依爾：這要從2004年(nian)中(zhong)法(fa)(fa)建交40周年(nian)紀念活(huo)動說起。當(dang)時上(shang)海(hai)做(zuo)了(le)一個非(fei)常(chang)大的法(fa)(fa)國印象派展(zhan)覽，轟動一時，那年(nian)我18歲左右，正(zheng)在選擇(ze)大學專(zhuan)業(ye)，也去排長隊看了(le)展(zhan)覽。感覺(jue)很(hen)了(le)不起，再加上(shang)我家里人也做(zuo)美術(shu)教育(yu)，于是我就學了(le)法(fa)(fa)語，后來(lai)去法(fa)(fa)國進修(xiu)了(le)藝術(shu)管(guan)理專(zhuan)業(ye)。

　　在法國看盧(lu)(lu)浮(fu)宮(gong)是很方(fang)便的，25歲(sui)以下免費，憑學生證看特展也免費，所(suo)以包括(kuo)盧(lu)(lu)浮(fu)宮(gong)在內的各大博物館、美(mei)術館，我(wo)去看了很多次(ci)。 

　　回國(guo)以(yi)后，我先在上(shang)海美(mei)(mei)術(shu)館(guan)國(guo)際(ji)部工(gong)作(zuo)。那個時(shi)候運氣很好，碰到了一個全(quan)中國(guo)快速建造(zao)美(mei)(mei)術(shu)館(guan)、博物館(guan)、圖書館(guan)的浪潮，幾乎是(shi)兩天一座甚至一天一座館(guan)的這種頻率。大家對美(mei)(mei)術(shu)館(guan)的需求(qiu)、對展覽的需求(qiu)越來越大，我在那個時(shi)期也做(zuo)了非常(chang)多(duo)的工(gong)作(zuo)，除了幫上(shang)海美(mei)(mei)術(shu)館(guan)工(gong)作(zuo)之(zhi)外，也會去為其他的美(mei)(mei)術(shu)館(guan)提(ti)供一些活動內容(rong)。

　　有一(yi)天我(wo)接(jie)到了一(yi)個委托，要做敦煌展覽的(de)(de)策(ce)展人，這(zhe)(zhe)其實就是(shi)我(wo)第(di)一(yi)次跟敦煌結緣(yuan)，之前我(wo)都是(shi)做外(wai)國展覽。我(wo)對(dui)中國美術史(shi)和西方藝(yi)術史(shi)這(zhe)(zhe)些主流的(de)(de)內(nei)容都還算比較(jiao)熟(shu)，但是(shi)敦煌幾乎是(shi)另一(yi)個體系。為了了解敦煌，我(wo)花了非常多的(de)(de)精力，每天晚上(shang)不停(ting)地讀各(ge)種畫冊(ce)，慢慢再挖掘視覺后的(de)(de)那(nei)些故事，這(zhe)(zhe)樣花了大半年。然后就是(shi)去當地，直(zhi)接(jie)跟敦煌研究院(yuan)的(de)(de)學者專家交(jiao)流。

　　踏進莫(mo)高窟的(de)(de)(de)那(nei)一瞬(shun)間(jian)(jian)，最大的(de)(de)(de)感受和震撼(han)就是這里(li)跟美術館(guan)的(de)(de)(de)參(can)觀體(ti)驗非常(chang)不同(tong)。千年(nian)前的(de)(de)(de)那(nei)些善男信女，為了(le)自己的(de)(de)(de)信仰去開(kai)(kai)了(le)一個(ge)家族的(de)(de)(de)窟，這是一個(ge)非常(chang)私密的(de)(de)(de)空間(jian)(jian)，而(er)且(qie)比較(jiao)暗，當講解員把手電筒打開(kai)(kai)的(de)(de)(de)一瞬(shun)間(jian)(jian)，人所(suo)有(you)的(de)(de)(de)注(zhu)意力全部都集中(zhong)到(dao)(dao)了(le)它照亮的(de)(de)(de)壁畫之中(zhong)，這種體(ti)驗其實(shi)跟千年(nian)前那(nei)些人的(de)(de)(de)體(ti)驗非常(chang)像，他(ta)們(men)可能也(ye)會邀請一個(ge)僧(seng)人專門講解經(jing)文，那(nei)些講經(jing)僧(seng)也(ye)拿著一個(ge)油燈，他(ta)照到(dao)(dao)哪里(li)你也(ye)看到(dao)(dao)哪里(li)。

　　從莫高窟(ku)里(li)出來之后(hou)，覺得(de)這和平(ping)常(chang)去博物館、美術館排長隊、隔著玻璃(li)看(kan)的體驗(yan)是(shi)真的太(tai)不(bu)一(yi)(yi)樣，震撼非常(chang)大，而且莫高窟(ku)北(bei)魏、初唐(tang)、盛唐(tang)時(shi)期的藝(yi)術風格(ge)也非常(chang)驚人(ren)，雖(sui)然不(bu)知(zhi)道那些工匠(jiang)的名字，但是(shi)明(ming)顯當(dang)中(zhong)是(shi)有一(yi)(yi)些可以被稱為藝(yi)術杰作(zuo)，有非常(chang)大的創新跟勇氣在(zai)里(li)面，非常(chang)驚人(ren)。

　　由于有(you)一(yi)種(zhong)合(he)作關系在里(li)面(mian)，這一(yi)個多月，我是(shi)把一(yi)般人(ren)能看(kan)(kan)的都看(kan)(kan)了(le)，一(yi)般人(ren)看(kan)(kan)不到的也(ye)看(kan)(kan)了(le)。

　　2017年，這時我已經(jing)在做“藝術(shu)脫口(kou)秀(xiu)”了；這年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研(yan)究(jiu)院(yuan)開(kai)啟了全球志愿者(zhe)派遣計劃，招一批比較有宣傳能力的人去(qu)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學習40天，再(zai)回到各個地方(fang)甚至(zhi)海(hai)外，去(qu)推廣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文化。幾輪篩選之后，我入(ru)選了第一批“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文化守(shou)望者(zhe)”，再(zai)一次(ci)去(qu)跟(gen)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結緣。

　　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把(ba)“萬(wan)能(neng)鑰匙”給(gei)我們，我們在(zai)講解完(wan)成之后，每(mei)天(tian)都(dou)有(you)一(yi)(yi)點時間，可以一(yi)(yi)個窟(ku)一(yi)(yi)個窟(ku)進去看，甚至(zhi)一(yi)(yi)個人獨(du)自看。直(zhi)到現在(zai)，我每(mei)年(nian)都(dou)會去幾次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，敦(dun)煌(huang)(huang)對(dui)我來說(shuo)是一(yi)(yi)個福地(di)。無論從藝(yi)術上(shang)(shang)，還是工作(zuo)上(shang)(shang)，都(dou)是如此。

　　■ 脫口秀只要說敦煌，大家就會來搶票

　　讀+：這就說(shuo)到您的工作(zuo)了，為什么會投(tou)身“藝(yi)術(shu)脫口(kou)秀”？

　　羅依(yi)爾：我在(zai)美術(shu)館的(de)時(shi)(shi)候(hou)，也(ye)承擔了(le)大量講課、講座、論壇，我就(jiu)(jiu)(jiu)想能(neng)(neng)不(bu)能(neng)(neng)把(ba)藝(yi)(yi)術(shu)也(ye)說得稍微好玩點兒。文化傳播(bo)的(de)時(shi)(shi)候(hou)，大家(jia)愿意笑就(jiu)(jiu)(jiu)不(bu)會感覺(jue)枯燥，就(jiu)(jiu)(jiu)不(bu)會睡著，就(jiu)(jiu)(jiu)可能(neng)(neng)學到一(yi)(yi)點東西。所以我開始(shi)嘗試(shi)，把(ba)藝(yi)(yi)術(shu)史當中的(de)笑點和(he)一(yi)(yi)些比較(jiao)枯燥的(de)知識(shi)編織成(cheng)一(yi)(yi)條線(xian)索。

　　后來我轉到(dao)另一(yi)個(ge)(ge)公司(si)，那一(yi)段時間接(jie)了(le)全國(guo)大量(liang)的美術館跟(gen)博(bo)物(wu)館的內容運營和(he)展(zhan)項(xiang)(xiang)，包括一(yi)些創新(xin)活動，這(zhe)就(jiu)牽涉到(dao)招投標，需要“講(jiang)標”，就(jiu)是做PPT加演講(jiang)，這(zhe)個(ge)(ge)過(guo)程我每一(yi)次都非(fei)常順利，這(zhe)是我一(yi)個(ge)(ge)比(bi)較大的強(qiang)項(xiang)(xiang)。

　　后來(lai)我在復(fu)旦有一(yi)場特別大的(de)講座，下面(mian)的(de)學(xue)生真的(de)是從(cong)頭笑(xiao)到尾，給了我巨大的(de)“假(jia)象”，讓我覺(jue)得自己可以上臺(tai)了，我要開始(shi)賣票了，于是就開始(shi)做藝術脫(tuo)口秀，真是“頭腦一(yi)昏(hun)昏(hun)到現在”。

　　讀(du)+：聽(ting)起來，一(yi)開始不大順利？有(you)多慘(can)呢(ni)？我們知道郭德綱最慘(can)的時候只(zhi)有(you)兩個觀(guan)眾。

　　羅依爾：開(kai)始真(zhen)的很難(nan)。我(wo)最(zui)早是在100來人的小劇場演出，那(nei)(nei)(nei)時(shi)上海引(yin)進(jin)了一(yi)臺(tai)沉浸式喜(xi)劇表演，也在那(nei)(nei)(nei)個劇場，是6樓，一(yi)票難(nan)求，一(yi)張黃(huang)牛票1000多元(yuan)；我(wo)在7樓演出，我(wo)得把那(nei)(nei)(nei)些瘋狂排隊的粉絲擠開(kai)，才能乘電(dian)梯上去，直接進(jin)入(ru)后臺(tai)。但每一(yi)次(ci)我(wo)登臺(tai)、把簾子拉開(kai)來的時(shi)候，很有可(ke)能下面都是桌子，上面都是蠟燭……因為那(nei)(nei)(nei)地方平時(shi)是個酒(jiu)吧(ba)。

　　在這個過程中，我慢慢理解(jie)了公眾的(de)追求，明白了他們真正愿意(yi)為(wei)哪(na)(na)些藝(yi)術(shu)門類(lei)、哪(na)(na)些藝(yi)術(shu)家(jia)掏錢。

　　這(zhe)樣磨到(dao)兩三百場的(de)時(shi)候(hou)，有一些(xie)笑(xiao)點(dian)出來了(le)，到(dao)快1000場的(de)時(shi)候(hou)，我大概找到(dao)一些(xie)方(fang)法了(le)。為什(shen)么說(shuo)(shuo)敦煌是(shi)我的(de)福地呢？我從敦煌回(hui)來后也包裝(zhuang)了(le)幾(ji)個專門(men)的(de)敦煌脫口秀，我發(fa)現只要說(shuo)(shuo)敦煌，劇場門(men)口就(jiu)全是(shi)黃牛，大家會搶票。

　　我(wo)發現這(zhe)個現象(xiang)之后(hou)，我(wo)就(jiu)(jiu)想能(neng)不能(neng)有(you)一(yi)個比較新的視角來推廣敦(dun)(dun)煌文化。那時我(wo)積累的“敦(dun)(dun)煌主題”已經有(you)二三十(shi)個，慢(man)慢(man)地(di)我(wo)開(kai)始(shi)(shi)講一(yi)些(xie)東、西(xi)方(fang)對比的主題，比如說康熙遇(yu)見(jian)路易(yi)十(shi)四，宋(song)徽宗遇(yu)見(jian)喬布斯(si)，敦(dun)(dun)煌遇(yu)見(jian)盧浮(fu)宮(gong)，總(zong)之我(wo)就(jiu)(jiu)開(kai)始(shi)(shi)試(shi)著(zhu)把東、西(xi)方(fang)的東西(xi)放在一(yi)起(qi)。其實(shi)我(wo)在美術(shu)館工作(zuo)(zuo)的時候，就(jiu)(jiu)講過脅侍菩薩與維納(na)斯(si)；后(hou)來我(wo)看到，中央(yang)美術(shu)學院(yuan)(yuan)人文學院(yuan)(yuan)院(yuan)(yuan)長李軍帶了(le)一(yi)個厲害的學術(shu)團隊作(zuo)(zuo)跨文化藝術(shu)史的研究，這(zhe)就(jiu)(jiu)變成(cheng)了(le)我(wo)的方(fang)法論。我(wo)用這(zhe)套方(fang)法論做出了(le)一(yi)些(xie)內容，大家反饋(kui)也越(yue)來越(yue)不錯，我(wo)慢(man)慢(man)就(jiu)(jiu)開(kai)始(shi)(shi)寫書，這(zhe)就(jiu)(jiu)有(you)了(le)《敦(dun)(dun)煌遇(yu)見(jian)盧浮(fu)宮(gong)》這(zhe)本書。

　　讀+：現在你(ni)的藝術脫口秀(xiu)發展如何？能否介(jie)紹幾(ji)個你(ni)常(chang)說的段子？

　　羅依爾(er)：現在(zai)已經做了接(jie)近兩(liang)千場(chang)(chang)(chang)，一般是在(zai)千人(ren)大劇(ju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演出，每月都(dou)有若干成(cheng)人(ren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和親(qin)子(zi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，親(qin)子(zi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基本上滿(man)座。成(cheng)人(ren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要(yao)講90分(fen)鐘，親(qin)子(zi)場(chang)(chang)(chang)60分(fen)鐘。

　　藝術類常見(jian)的(de)(de)段(duan)子包括(kuo)，乾隆(long)亂蓋章，他(ta)是(shi)“農家(jia)樂”審美；宋徽宗(zong)審美品位很(hen)好，但是(shi)把國家(jia)搞(gao)丟(diu)了(le)(le)；還有(you)(you)“天下第(di)一行書”蘭(lan)亭序；再比如講梵高等(deng)人，我(wo)會從他(ta)們的(de)(de)原(yuan)生家(jia)庭(ting)開始，少了(le)(le)父(fu)愛、少了(le)(le)母(mu)愛、被同學欺負了(le)(le)；或(huo)者說達·芬奇一直(zhi)拖稿，這些大藝術家(jia)也(ye)是(shi)跟我(wo)們一樣(yang)有(you)(you)各種(zhong)問題，碰到各種(zhong)困難，最后(hou)他(ta)怎么解決。

　　關于敦煌的(de)段子，早期我用得比較多(duo)的(de)是(shi)敦煌里面有(you)(you)(you)些人(ren)非常像(xiang)奧(ao)(ao)特曼(man)，因(yin)為奧(ao)(ao)特曼(man)以前都是(shi)紅色(se)的(de)，再看五(wu)官(guan)，因(yin)為壁(bi)畫褪色(se)，五(wu)官(guan)也(ye)有(you)(you)(you)點奇(qi)奇(qi)怪怪，會覺得跟奧(ao)(ao)特曼(man)像(xiang)。再比如莫高窟里有(you)(you)(you)很(hen)多(duo)長得很(hen)像(xiang)馮鞏老(lao)師；還(huan)有(you)(you)(you)些跟迪士尼的(de)海報很(hen)像(xiang)，這(zhe)是(shi)為什么？里面又有(you)(you)(you)一(yi)(yi)番道理，我會剖析給大家(jia)。我一(yi)(yi)邊(bian)講(jiang)到這(zhe)些點，一(yi)(yi)邊(bian)放照片出來，大家(jia)笑(xiao)過之后(hou)，覺得自己好像(xiang)變聰明了，看懂(dong)了一(yi)(yi)點什么東(dong)西(xi)。

　　我這種講(jiang)法，跟別(bie)的(de)脫口(kou)秀演員最大的(de)區別(bie)在(zai)(zai)于，他們(men)都(dou)是在(zai)(zai)生活中發現細節，我大量的(de)時間還是要花在(zai)(zai)看書、看學術論文和新聞(wen)上(shang)。

　　■ 傳播敦煌文化需要“再創作”

　　讀+：在(zai)你看(kan)來，今天(tian)要推廣敦煌文化，還需(xu)要什么？

　　羅依爾：任何(he)民族、任何(he)文化的人，讓他閉起(qi)眼睛想一(yi)(yi)個最著名(ming)的藝(yi)術形象(xiang)，那多(duo)半(ban)是(shi)(shi)(shi)(shi)蒙娜(na)(na)麗莎。原因非常簡(jian)單，因為蒙娜(na)(na)麗莎“再(zai)創作(zuo)”的量(liang)是(shi)(shi)(shi)(shi)最多(duo)的，包括各種臨摹、模仿、評論(lun)、研(yan)究、涂抹(mo)、惡搞，所以它(ta)變成了世(shi)界上最著名(ming)的形象(xiang)，哪怕這(zhe)幅畫非常不幸(xing)地消(xiao)失了，它(ta)可能(neng)還(huan)是(shi)(shi)(shi)(shi)最著名(ming)的。但是(shi)(shi)(shi)(shi)相比之下，中國傳統文化的東西在國際語境下“再(zai)創作(zuo)”的量(liang)不夠(gou)，特別(bie)是(shi)(shi)(shi)(shi)敦(dun)煌。敦(dun)煌大家(jia)“唯二”知道的東西，一(yi)(yi)個是(shi)(shi)(shi)(shi)飛天(tian)(tian)(tian)，除(chu)了飛天(tian)(tian)(tian)舞蹈、飛天(tian)(tian)(tian)茅臺，現在的小(xiao)朋友打王者榮(rong)耀(yao)，里面有飛天(tian)(tian)(tian)的皮膚；另一(yi)(yi)個就是(shi)(shi)(shi)(shi)九色(se)鹿，這(zhe)是(shi)(shi)(shi)(shi)因為上世(shi)紀(ji)八十年(nian)代上海美術電影制片(pian)廠(chang)一(yi)(yi)批熱血(xue)青年(nian)去敦(dun)煌采(cai)風，回來(lai)做(zuo)了一(yi)(yi)部動畫片(pian)。

　　所以我上課(ke)的(de)時候總是(shi)呼吁(yu)那些學生，要不斷(duan)地給敦(dun)煌一(yi)(yi)些新的(de)活(huo)力，寫詩畫畫，做動漫做游戲，甚至(zhi)拍超級(ji)英雄電(dian)影，都可以，傳(chuan)播到海外去(qu)，讓(rang)那些外國的(de)小朋友(you)也能知道，中國還有一(yi)(yi)個這么酷的(de)文化。先要被看見，然(ran)后才能有下一(yi)(yi)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