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(yuan)標題：直(zhi)到重逢一刻發現(xian)，《紅豆(dou)》印記還在，母(mu)校印記還在，瞬間拉近了距離 “打個響(xiang)指吧”

　　□江藝平

　　把《紅(hong)豆》的創辦(ban)比作打個(ge)響指，似乎再貼切不(bu)過。

　　感謝作家班宇，借《漫(man)長的(de)季(ji)節》劇中(zhong)人(ren)物(wu)寫(xie)下那首詩：“打個(ge)響指吧，他說/我們(men)打個(ge)共鳴(ming)的(de)響指/遙遠的(de)事物(wu)將被震(zhen)碎/面前的(de)人(ren)們(men)此時尚不知情。”詩的(de)隱喻引人(ren)遐思，我就(jiu)在想，中(zhong)山大(da)學鐘樓(lou)文學社1979年創辦的(de)《紅豆》，不亦(yi)類乎(hu)此？

　　時(shi)隔四(si)十五年，《紅(hong)豆》重(zhong)新結集成冊，創辦者、參(can)與者從四(si)面八方(fang)趕來。對于他們，當年打出去的(de)響指(zhi)余音猶在，只不過那時(shi)候的(de)共鳴，那些后來被(bei)震碎(sui)的(de)事物(wu)，都已經變(bian)成從前。

　　《紅(hong)(hong)豆(dou)(dou)》生(sheng)于康(kang)樂園(yuan)。康(kang)樂園(yuan)正在迎接中山(shan)大學(xue)建校一(yi)百(bai)年(nian)。在百(bai)年(nian)中大的漫長季節里，《紅(hong)(hong)豆(dou)(dou)》只生(sheng)長了(le)兩年(nian)，陪(pei)伴它(ta)的“新三(san)屆(jie)”（77級(ji)、78級(ji)、79級(ji)大學(xue)生(sheng)統稱）在校也不過四年(nian)。如(ru)今它(ta)和他們在母校重逢，《紅(hong)(hong)豆(dou)(dou)》以另一(yi)種形態回到(dao)它(ta)的出生(sheng)地，“新三(san)屆(jie)”們也都已進入(ru)暮年(nian)。惟有母校，青(qing)蔥依(yi)舊。

　　《紅豆》結集(ji)，始于(yu)76級學(xue)長楊(yang)亞(ya)(ya)基(ji)(ji)的(de)(de)提議。他在校時出任過(guo)《紅豆》編(bian)委，畢業后在廣東出版界(jie)深(shen)(shen)耕多年(nian)，編(bian)輯出版過(guo)不少(shao)有影響的(de)(de)作品(pin)，惜因積(ji)勞成疾英年(nian)早逝。這位資深(shen)(shen)出版家(jia)在世(shi)時一(yi)(yi)大(da)心(xin)愿，就是把散落(luo)塵間的(de)(de)《紅豆》收集(ji)成冊。他曾(ceng)對一(yi)(yi)起共事的(de)(de)79級學(xue)弟劉(liu)中國說：“這件事要抓緊做，一(yi)(yi)轉眼，大(da)家(jia)都(dou)老了。”楊(yang)亞(ya)(ya)基(ji)(ji)的(de)(de)夫(fu)人蔡瑞平，當年(nian)是華南理工大(da)學(xue)77級學(xue)生，《紅豆》是她和楊(yang)亞(ya)(ya)基(ji)(ji)的(de)(de)“愛情信(xin)物”——楊(yang)亞(ya)(ya)基(ji)(ji)發(fa)表在《紅豆》的(de)(de)散文令(ling)她一(yi)(yi)見傾心(xin)。為了完成丈夫(fu)遺愿，蔡瑞平亦傾盡全力(li)。

　　劉中國感(gan)動于心，慨(kai)然領(ling)命，四處(chu)奔走，八方(fang)聯絡(luo)，一時間(jian)海內外(wai)應者踴躍，不但集(ji)齊了(le)(le)七期《紅豆》，還得到了(le)(le)母校多(duo)位師長(chang)(chang)、學(xue)長(chang)(chang)為(wei)《紅豆》題寫(xie)的墨寶，撰(zhuan)寫(xie)的文章，發(fa)來的視頻(pin)。于是就(jiu)有(you)了(le)(le)厚厚一冊(ce)的《紅豆雜志(zhi)結集(ji)》，就(jiu)有(you)了(le)(le)“新三屆”和母校的一次重逢。

　　翻開(kai)《結集》，最吸引我的(de)是(shi)(shi)《紅(hong)豆》創辦者(zhe)、參(can)與(yu)者(zhe)的(de)回憶文章。七期《紅(hong)豆》重新刊行，四十多年前的(de)稚(zhi)拙淺(qian)陋(lou)隨處可見，無論(lun)多么(me)敝帚自珍，先天不足(zu)自是(shi)(shi)一目了然(ran)，讓(rang)親歷者(zhe)再(zai)回首時依然(ran)心潮起(qi)伏的(de)，是(shi)(shi)小草(cao)綻綠(lv)沖破凍土的(de)那份(fen)倔強，那種勇氣(qi)。

　　其實何(he)止《紅豆》。改革開放之(zhi)初，恢復高考之(zhi)際，冰雪消融(rong)，萬物(wu)復蘇，各(ge)地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生不(bu)約(yue)而同辦(ban)起刊物(wu)，先是武漢(han)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《珞珈山》，北(bei)京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《早晨》，接著四川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《錦(jin)江》，中山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《紅豆》……有研究者統計，從(cong)1978年到(dao)1980年，全國就有100多(duo)所大(da)(da)(da)學(xue)(xue)辦(ban)起200多(duo)份(fen)學(xue)(xue)生刊物(wu)。

　　須知那時“文革(ge)”陰霾剛驅(qu)散不久，從萬馬齊喑到眾聲喧嘩(hua)，猝不及防地，一個引發(fa)巨(ju)大共鳴的響指(zhi)，就(jiu)這樣(yang)在大學(xue)校園里打響了。

　　不到兩年，這些大(da)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刊物中有許多(duo)先后(hou)休刊。但(dan)是，作為“新三(san)屆(jie)”的(de)(de)共同(tong)記憶，長久不見的(de)(de)同(tong)學(xue)，為了(le)這份刊物赴約而來，無論居廟堂之(zhi)高，抑或(huo)處江(jiang)湖之(zhi)遠，見面仍(reng)是同(tong)學(xue)。況乎廟堂和江(jiang)湖都已漸渺，“新三(san)屆(jie)”也成了(le)歷史(shi)標簽，惟有年少時的(de)(de)書生(sheng)(sheng)意氣，尚(shang)能(neng)讓彼此惺惺相惜猶存共鳴。

　　引(yin)起共鳴的(de)(de)(de)，是那時大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探索和思考勝似“初(chu)生(sheng)(sheng)牛犢”的(de)(de)(de)無畏。是那時老(lao)師們愛護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有(you)如(ru)“護犢”的(de)(de)(de)投入(ru)。而承載(zai)這一切的(de)(de)(de)，是母(mu)校(xiao)的(de)(de)(de)寬厚和包(bao)容。

　　記得《紅(hong)豆》問世不久就遭遇一場風(feng)波。第二期《紅(hong)豆》發表(biao)中(zhong)(zhong)文系77級(ji)陳海鷹的寫(xie)實小說《黑海潮》，首次披露“文革”中(zhong)(zhong)的一樁(zhuang)慘案，是中(zhong)(zhong)文系主任吳宏聰和系里老師們的仗(zhang)義執言，化(hua)解了那(nei)場風(feng)波。

　　《紅豆(dou)》從創辦到(dao)重(zhong)(zhong)新結集過了(le)四十五年。中大從建立到(dao)百年老校(xiao)走了(le)一個世(shi)紀(ji)。漫長歲月里(li)，等待重(zhong)(zhong)逢的時(shi)間(jian)總是最漫長，漫長得模糊了(le)記(ji)憶，漫長得疏(shu)離了(le)彼此。直(zhi)到(dao)重(zhong)(zhong)逢一刻發現，《紅豆(dou)》印記(ji)還(huan)在(zai)，母(mu)校(xiao)印記(ji)還(huan)在(zai)，瞬間(jian)拉近(jin)了(le)距離。

　　當年的(de)《紅豆》主編蘇煒、副(fu)主編方風(feng)(feng)雷，重逢(feng)之(zhi)際憶(yi)述《紅豆》創(chuang)(chuang)(chuang)刊(kan)(kan)(kan)、辦刊(kan)(kan)(kan)、休(xiu)刊(kan)(kan)(kan)的(de)臺前幕后，說(shuo)者酣暢淋(lin)漓，聽者心領神會。那些收進(jin)結(jie)集里的(de)回憶(yi)文章，更似雪(xue)泥鴻爪，勾陳(chen)出一(yi)群大(da)學(xue)生(sheng)、一(yi)份學(xue)生(sheng)刊(kan)(kan)(kan)物(wu)和一(yi)所大(da)學(xue)、一(yi)個時代發生(sheng)的(de)變化(hua)——當年誰(shui)會想到，今天的(de)蘇煒任教(jiao)于耶魯大(da)學(xue)，蜚聲海內(nei)外(wai)華(hua)文文壇；今天的(de)方風(feng)(feng)雷作為厚樸基金創(chuang)(chuang)(chuang)始人，創(chuang)(chuang)(chuang)造了(le)中國金融界一(yi)個又一(yi)個傳奇。

　　在(zai)重逢(feng)現場，我(wo)見到77級老同學(xue)(xue)(xue)邱俊。當(dang)年(nian)他為(wei)《紅豆(dou)(dou)》管賬(zhang)(zhang)，同學(xue)(xue)(xue)們上街賣《紅豆(dou)(dou)》，讀者寄錢買《紅豆(dou)(dou)》，每本兩三毛(mao)錢，錢經他的手分(fen)毫不差，《紅豆(dou)(dou)》休刊(kan)時，賬(zhang)(zhang)面仍有700元盈余，悉數交回給系里。邱俊家境貧寒，暑假沒路(lu)費回家，留在(zai)學(xue)(xue)(xue)校種菜，干一天活掙(zheng)一毛(mao)錢，畢業時分(fen)配到廣東省統(tong)計局，以總統(tong)計師退休。他比許多(duo)人(ren)都(dou)清楚，廣東作為(wei)經濟大(da)省，改革開放四十年(nian)發(fa)生了多(duo)大(da)變化。我(wo)向他說起，當(dang)年(nian)你管一個《紅豆(dou)(dou)》賬(zhang)(zhang)本，現在(zai)成了總統(tong)計師。他淡(dan)淡(dan)一笑：“讀大(da)學(xue)(xue)(xue)前，我(wo)就在(zai)生產隊干了四年(nian)會計。”

　　《紅豆》休(xiu)刊(kan)的遺(yi)憾終因重逢(feng)而(er)釋然。時間的年輪從未停止(zhi)轉(zhuan)動(dong)，它展(zhan)示了季(ji)節(jie)輪回的力量(liang)——《紅豆》休(xiu)刊(kan)之時，正是80年代開啟之際(ji)。更(geng)大(da)的響指在更(geng)廣袤(mao)的地平線響起，遙遠的事(shi)物接連被震碎，其中就包括不斷被改變的我們自己(ji)。

　　《紅(hong)豆》重返母校(xiao)(xiao)，正值中(zhong)大(da)建校(xiao)(xiao)百年。在這(zhe)所百年老校(xiao)(xiao)的(de)恢宏華章中(zhong)，《紅(hong)豆》并不(bu)起眼(yan)，卻有其獨特(te)價(jia)值。因緣巧合的(de)是(shi)，康(kang)樂園也生長著紅(hong)豆樹，它并不(bu)高大(da)，無法(fa)和校(xiao)(xiao)園里偉岸的(de)樟(zhang)樹、茂密的(de)榕樹相比。但是(shi)，夏(xia)天去圖(tu)書館，走過馬(ma)崗頂(ding)的(de)青磚人行道，路邊的(de)紅(hong)豆樹落下(xia)豆子，鋪陳出青石縫里點點殷紅(hong)，別有一種堅實和純粹(cui)。

　　如今，《紅(hong)豆雜志結集》已經收(shou)入中大(da)檔(dang)案館，成為母(mu)校館藏。創辦者們完(wan)成了楊亞基學(xue)長的遺愿，也實現了自己(ji)的心愿。這(zhe)個心愿，就(jiu)印在這(zhe)本書的封面(mian)上：“謹以此書獻給母(mu)校中山(shan)大(da)學(xue)百年華誕，紀念改革(ge)開放(fang)的青春歲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