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(yuan)標題(ti)：東西問(wen)·絲路(lu)鑒寶丨劉(liu)光煜：策馬飛馳的《驛使圖》怎樣見(jian)證絲路(lu)古(gu)道？

　　中新社(she)記者　馮志軍

　　在甘肅省博(bo)物館內，一件中(zhong)國已發現(xian)的(de)最早(zao)古(gu)代(dai)郵驛形象資料《驛使(shi)圖》壁畫磚，因曾(ceng)作為中(zhong)國郵政“形象大使(shi)”而(er)聞名遐邇。它生動再(zai)現(xian)了距今1600多年前(qian)，策馬飛馳于古(gu)絲(si)綢(chou)之路上的(de)郵驛情形。

　　《驛(yi)使圖》壁畫(hua)磚蘊(yun)含了哪(na)些珍貴的歷(li)史信(xin)息？對了解和研究(jiu)中國古(gu)代郵驛(yi)制度有何啟示(shi)？它怎樣見證(zheng)暢聯千年(nian)的絲路古(gu)道？甘肅(su)省博物館歷(li)史部副主任、副研究(jiu)館員(yuan)劉光(guang)煜近日接(jie)受中新社“東西問”獨家專訪，對此(ci)進行深入解讀(du)。

　　現(xian)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：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《驛使圖》壁(bi)畫(hua)磚描繪了怎樣(yang)的歷史(shi)畫(hua)面(mian)？蘊(yun)含了哪些(xie)珍貴歷史(shi)信息？

　　劉光(guang)煜：20世紀70年代，《驛使(shi)(shi)圖》壁畫(hua)磚(zhuan)出土于(yu)甘肅嘉峪關新城魏晉(公元220年—420年)墓葬群，長35厘米、寬(kuan)17厘米。該畫(hua)像磚(zhuan)為米色(se)(se)底，黑色(se)(se)輪廓線，上繪一信使(shi)(shi)，頭戴黑幘(ze)，著皂(zao)緣領(ling)袖(xiu)中衣(yi)，左手持棨(qǐ)傳文書，躍馬疾馳(chi)，生動再現(xian)了當時西北邊(bian)疆驛使(shi)(shi)馳(chi)送文書的情景，被(bei)認為是(shi)中國已發現(xian)的最早(zao)古代郵驛形象資料(liao)。

　　《驛使圖(tu)》壁畫磚　甘肅省博(bo)物館供圖(tu)

　　1982年，原中國郵電部以《驛使圖》為原型，發行(xing)了一枚面值1元人民幣的小張紀念郵票。1995年，驛使圖又“代言”了郵政(zheng)儲蓄卡，成為中國郵政(zheng)的“形象大(da)使”。

　　該壁畫磚僅用寥寥幾(ji)筆，就體現出古代畫師(shi)創作方式寫實與寫意結合的爐火(huo)純青。仔細凝視(shi)，仿佛(fo)能聽到一陣急(ji)促的馬蹄(ti)聲(sheng)，由遠(yuan)及(ji)近(jin)，劃破長(chang)空(kong)。來(lai)者一手緊控韁繩，一手持棨(qi)傳文書，胯(kua)下紅鬃烈馬四蹄(ti)騰(teng)空(kong)，風(feng)馳電掣(che)在(zai)絲路古道，將連綿的祁連山脈、廣袤的戈壁大(da)漠遠(yuan)遠(yuan)甩在(zai)身(shen)后。

　　通過這塊壁(bi)畫(hua)磚，還可看出甘肅曾是郵驛的興盛之地。作為古(gu)絲(si)綢之路的必經之處，甘肅自(zi)古(gu)以來(lai)就是中西交通的咽喉要道，歷代王朝于此(ci)多設關隘要塞(sai)，境內(nei)遍布古(gu)代烽(feng)燧和(he)郵驛，尤其是河(he)西走廊有著“五里一(yi)燧，十(shi)里一(yi)墩(dun)，三十(shi)里一(yi)堡，百里一(yi)城塞(sai)”的壯觀(guan)景象。

　　嘉峪關　馬(ma)玉(yu)福　攝

　　作為迄今所知反映中(zhong)華(hua)郵驛(yi)時代最早的(de)繪(hui)(hui)畫作品(pin)，《驛(yi)使圖》壁畫磚(zhuan)既(ji)展現(xian)中(zhong)國古代繪(hui)(hui)畫共(gong)同的(de)美學意(yi)象(xiang)，也有(you)自(zi)己(ji)的(de)特(te)點，如信使臉上的(de)五官唯獨缺少嘴巴，有(you)學者研究表(biao)明，其意(yi)在表(biao)達(da)昔(xi)日驛(yi)傳的(de)保(bao)密性。

　　中新社記者(zhe)：透過《驛使圖》壁畫磚，如何解讀和(he)研究中國古代(dai)郵(you)驛制度的發展(zhan)和(he)變(bian)遷？

　　劉光(guang)煜：在中國古代，把騎馬送信(xin)稱(cheng)為郵(you)驛(yi)，是由(you)官(guan)方建立(li)、專門傳(chuan)遞(di)公文書(shu)信(xin)的(de)(de)機構(gou)，而其職責又(you)不(bu)僅限(xian)于承擔(dan)公文函件的(de)(de)傳(chuan)遞(di)。它還是官(guan)商、專使在途中休息和運送物資的(de)(de)客棧及組織(zhi)機構(gou)。因此，古代郵(you)驛(yi)兼有通(tong)(tong)信(xin)、交(jiao)通(tong)(tong)、接待、運輸(shu)等多重職能，并有一(yi)套嚴密的(de)(de)管(guan)理制度(du)，融合于鞏(gong)固政權的(de)(de)活動(dong)中。

　　據甲骨(gu)文記載，商朝時就已經(jing)有了郵驛。周(zhou)朝時進一(yi)步得(de)到了完善。那時的(de)郵驛，在送(song)信的(de)大道(dao)上，每(mei)隔30里設有一(yi)個驛站，驛站中(zhong)備(bei)有馬匹，在送(song)信過程中(zhong)可以在站里換(huan)馬換(huan)人，使(shi)官府(fu)的(de)公文、信件(jian)能夠一(yi)站接一(yi)站，不停地傳遞(di)下去。

　　中(zhong)國(guo)郵驛制度經(jing)歷了春秋、秦、漢、唐、宋、元(yuan)等各個(ge)朝代(dai)的(de)發展，一(yi)直到清朝中(zhong)葉(xie)才逐漸衰落，被現代(dai)郵政取代(dai)。中(zhong)華(hua)文明能長久煥(huan)發蓬(peng)勃的(de)生機，與一(yi)個(ge)健全(quan)的(de)郵驛系(xi)統(tong)有密(mi)切關系(xi)，回顧世界郵史，中(zhong)國(guo)郵驛系(xi)統(tong)較早形成，并具備了完備的(de)結構形式和迅捷的(de)工作(zuo)效率(lv)。應當說，古代(dai)郵驛也是中(zhong)華(hua)文明創(chuang)造的(de)杰作(zuo)之一(yi)。

　　河北(bei)省張家口市懷來縣雞鳴(ming)古驛站　杜(du)巖龍　攝

　　中新(xin)社記者：中國歷代王(wang)朝(chao)在(zai)保障郵驛暢通方面，都(dou)作出(chu)了哪(na)些(xie)努(nu)力(li)？

　　劉光(guang)煜(yu)：秦(qin)王朝在(zai)開創(chuang)統一(yi)(yi)的(de)(de)(de)郵(you)驛制(zhi)度方面，有不(bu)世之功。其(qi)把“遽(ju)”“驲”“置”等不(bu)同名(ming)目一(yi)(yi)概統一(yi)(yi)規(gui)定(ding)為“郵(you)”。從此，“郵(you)”便成(cheng)為通信(xin)系統的(de)(de)(de)專有名(ming)詞。在(zai)郵(you)傳方式(shi)上，秦(qin)時大都采用接(jie)力傳遞文書的(de)(de)(de)辦(ban)法(fa)，由朝廷(ting)規(gui)定(ding)固定(ding)的(de)(de)(de)路(lu)線，由負責郵(you)遞的(de)(de)(de)人員一(yi)(yi)站(zhan)一(yi)(yi)站(zhan)接(jie)力傳遞下去(qu)。

　　為保證公文和(he)書信的(de)及時、迅速、準(zhun)確送達，秦王(wang)朝規(gui)定了一系(xi)列嚴厲的(de)法(fa)律，有(you)(you)耽誤的(de)以法(fa)律處置。秦朝的(de)通(tong)信干線(xian)貫通(tong)東(dong)西南北，郵驛制度也比較(jiao)規(gui)范。這種有(you)(you)效的(de)通(tong)信系(xi)統，起著鞏固中央集權制度的(de)作用。

　　同秦朝相比(bi)，漢代郵(you)傳制度的(de)最大進(jin)步就是驛(yi)、郵(you)分流(liu)。以(yi)(yi)(yi)騎馬為(wei)主的(de)信遞(di)(di)方式，以(yi)(yi)(yi)“驛(yi)”命(ming)名，以(yi)(yi)(yi)短途(tu)步行為(wei)主“遞(di)(di)送文書”者，以(yi)(yi)(yi)“郵(you)”命(ming)名。那個時(shi)期，在由京城通往邊(bian)境的(de)千里(li)驛(yi)道上，每(mei)隔30里(li)設一(yi)個“驛(yi)站”，每(mei)隔10里(li)設一(yi)個“郵(you)亭”。

　　三國時期，曹魏制定了(le)中國歷史(shi)上第一部專(zhuan)門的(de)(de)郵驛(yi)(yi)法《郵驛(yi)(yi)令(ling)》，內容包(bao)括軍事布陣中的(de)(de)聲光通信，“遣使(shi)于(yu)四方”的(de)(de)傳(chuan)舍規(gui)定和相關(guan)政治(zhi)禁令(ling)等，對后世(shi)產生了(le)深遠影響；東吳郵驛(yi)(yi)創造了(le)水驛(yi)(yi)的(de)(de)獨特形式，開辟了(le)水上郵路。魏晉(jin)南北(bei)朝時期，北(bei)方許多少(shao)數民族(zu)政權對北(bei)方的(de)(de)郵驛(yi)(yi)事業(ye)發展，也起到重要作(zuo)用。

　　隋(sui)唐時(shi)期的(de)(de)郵驛盛極一時(shi)，空前(qian)繁榮，“驛”代替(ti)了以往(wang)所有的(de)(de)“郵”“亭”“傳(chuan)”。驛的(de)(de)任務包羅萬象，既負責國家公(gong)文書信的(de)(de)傳(chuan)遞，又(you)傳(chuan)達緊急軍事情報(bao)，還(huan)兼管(guan)迎送(song)官員，懷(huai)柔少數民族、災(zai)區(qu)慰撫和押送(song)犯人等(deng)。有時(shi)還(huan)管(guan)理貢(gong)品運(yun)輸(shu)和其他(ta)小件(jian)物品的(de)(de)運(yun)輸(shu)。

　　唐朝(chao)的(de)(de)驛站(zhan)遍布全國。據《大唐六典》記載，當時(shi)驛站(zhan)包括水驛、陸驛和水陸兼辦(ban)三種(zhong)，專門從事驛務的(de)(de)人(ren)員共有兩萬多人(ren)，其中驛夫1.7萬人(ren)，是一支(zhi)很龐大的(de)(de)郵政隊伍。

　　觀眾參觀《驛(yi)使圖》壁畫磚(zhuan)　戴文昌　攝

　　中(zhong)(zhong)新社記者：中(zhong)(zhong)國歷代王朝不斷完善的郵驛制度(du)，如何保(bao)障絲路(lu)古道的暢通？

　　劉光(guang)煜：驛站(zhan)是中國最早的(de)一種官(guan)方住宿設(she)施(shi)。驛站(zhan)初創之際，接待對象(xiang)只(zhi)是信吏和郵卒。秦漢以后，驛站(zhan)的(de)任務擴(kuo)大，成(cheng)為(wei)兼(jian)管過往官(guan)員(yuan)吃住的(de)處(chu)所。在(zai)中央政權與西(xi)域各國交流(liu)交往的(de)進程中，甘(gan)肅河西(xi)走廊處(chu)于較前沿位(wei)置(zhi)，其間所設(she)驛站(zhan)對于保(bao)障古絲綢之路的(de)暢通，發揮了不可替代的(de)重要作用。

　　于1987年發現(xian)的(de)敦煌懸泉置驛(yi)站，是迄(qi)今為止中國發現(xian)并保存(cun)最為完整、出土文物(wu)最多的(de)漢(han)代驛(yi)置機構(gou)。其所出土的(de)大量漢(han)簡中，不僅生動記(ji)錄(lu)了(le)絲綢(chou)之(zhi)(zhi)路上，中西方之(zhi)(zhi)間(jian)無(wu)數的(de)家國往事(shi)和文明(ming)互鑒，也成(cheng)為現(xian)代解碼古(gu)絲綢(chou)之(zhi)(zhi)路的(de)一(yi)扇窗(chuang)口。

　　懸泉(quan)置(zhi)漢簡(jian)中，有(you)大量西域各國使(shi)者(zhe)途經懸泉(quan)置(zhi)的相關記(ji)錄(lu)，涉及(ji)樓蘭、且末、小(xiao)宛、渠(qu)勒(le)、于闐(tian)、大宛、莎車、疏勒(le)、烏孫、龜茲、車師(shi)等數十個西域國家。他們與漢王朝的來往信息(xi)，都有(you)不同(tong)程度的反映。

　　敦(dun)煌懸(xuan)泉置遺址　王斌(bin)銀(yin)　攝(she)

　　據漢簡(jian)記載(zai)，懸泉置(zhi)有(you)一次(ci)接待于(yu)闐國王(wang)，其從者多達(da)1600人，僅用壞的(de)杯子就(jiu)達(da)300多個。還有(you)一枚(mei)漢簡(jian)記載(zai)了接待烏(wu)孫國公主的(de)規格(ge)也相當高，配(pei)有(you)地毯等貴重物品。

　　作為絲(si)綢之路(lu)的(de)(de)守護(hu)者，默默無聞的(de)(de)邊(bian)塞戍卒，千(qian)百年來(lai)被湮(yin)沒(mei)在浩瀚的(de)(de)歷史海洋中。在甘肅河西漢塞出土(tu)的(de)(de)數(shu)萬(wan)件簡牘帛(bo)書(shu)中，留(liu)存了(le)不(bu)少內容豐富、形式多樣(yang)的(de)(de)珍貴書(shu)信。比如中國國家一(yi)級(ji)文物、兩漢地下出土(tu)文物中保存最完整、字數(shu)最多的(de)(de)私人書(shu)信《元致子方書(shu)》。

　　《元(yuan)致子方書》　甘(gan)肅(su)省博物館供圖

　　該信件看(kan)似(si)是(shi)朋友之間簡單(dan)的(de)書信往來，卻透露(lu)出極為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信息，能幫助人(ren)們深入了解漢(han)代(dai)邊塞戍卒的(de)日常生(sheng)活。結合懸泉置遺址中(zhong)出土(tu)的(de)毛(mao)筆、硯、革履和(he)絲綢、毛(mao)麻織品等，可以清晰地還(huan)原漢(han)代(dai)絲綢之路(lu)普通大眾的(de)服飾特征(zheng)和(he)生(sheng)活場景。

　　中新社(she)記者：兩(liang)千多年的(de)中國古代郵驛文(wen)化，對于(yu)當今共建“一(yi)帶一(yi)路”交融互鑒有(you)何(he)啟示和借鑒意義(yi)？

　　劉光煜：延續兩千多年的中國郵驛制度，不(bu)僅很好地促進了(le)國內的政令暢通，也(ye)保(bao)證了(le)中西方持(chi)續文(wen)明互鑒(jian)的進程。而每一(yi)座驛站又都是不(bu)同文(wen)明交流交往的紐帶和橋梁，加速了(le)彼此之(zhi)間(jian)的交融。

　　兩(liang)千(qian)多年之(zhi)后回望歷史，雖然交通運(yun)輸(shu)工(gong)具和信息傳(chuan)遞速度(du)都發生了翻(fan)天覆(fu)地的(de)(de)變化，但目(mu)前保留下來的(de)(de)古代驛站遺(yi)址和大量出土文(wen)物，見證了昔(xi)日(ri)中西方(fang)之(zhi)間頻繁的(de)(de)禮尚往來，以及(ji)彼此(ci)間曾經十分(fen)活躍的(de)(de)兼容互惠活動。

　　從(cong)中可見，數千年來，中華(hua)文明(ming)(ming)都是周(zhou)邊各(ge)國“心向往之”的文化(hua)圈，我們(men)也一直以(yi)海納百川的包容胸襟，不拘一格地吸收(shou)各(ge)種外(wai)來優(you)秀文化(hua)和文明(ming)(ming)，并(bing)使其成為中華(hua)傳統文化(hua)的重(zhong)要組成部分。這種包羅萬象的文化(hua)基因，同樣有助于當今“一帶(dai)一路”建(jian)設。(完)

　　受訪者簡介：

　　劉光煜(yu)，甘肅省(sheng)博物館歷史部(bu)副(fu)主任、副(fu)研(yan)究館員。長期從(cong)事陶瓷器、絲(si)路文物等(deng)方面的研(yan)究。曾策展“朔方翔鷹—草原絲(si)綢之(zhi)路精品(pin)展”“茶馬(ma)古道—八省(sheng)區文物展”“神(shen)人之(zhi)約—中非珍稀面具展”“唐蕃古道—七省(sheng)區文物展”等(deng)二(er)十余(yu)個展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