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(bi)淑(shu)敏(min)：我希望，《花冠病毒(du)》永遠只(zhi)是預言(yan)

　　“20NN年3月。一種來歷不(bu)明的病(bing)原體強烈襲擊燕(yan)市，初(chu)步命(ming)名為花(hua)冠(guan)病(bing)毒。主(zhu)要(yao)癥(zheng)狀是發(fa)燒、咳嗽、血痰、腹瀉，全身各系統崩潰。罹(li)患(huan)人(ren)數達(da)數千，死亡病(bing)例累計已數百。”

　　“醫(yi)院里報病危的重癥感染者俯(fu)拾皆是，死(si)亡勢不可當。給普(pu)通(tong)民眾(zhong)心(xin)理造成(cheng)極大沖擊，恐慌悲觀(guan)情緒蔓延。”

　　“瘟疫(yi)驟起，如果你一(yi)直待在家里，會感覺到(dao)并沒那么危險。家還是原來的(de)(de)家，小環境(jing)仍(reng)保持穩定。走在大街(jie)上，會深刻感到(dao)瘟疫(yi)剿滅了(le)(le)人(ren)們所有的(de)(de)娛樂，取消了(le)(le)工作的(de)(de)快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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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020年(nian)元月，新冠肺炎襲(xi)擊(ji)武漢，一(yi)(yi)切都(dou)來(lai)得那么措手不及。今年(nian)2月初，面(mian)對確(que)診人數的(de)不斷飆升，有網友評論(lun)，今天所發(fa)(fa)生的(de)一(yi)(yi)切都(dou)與作(zuo)家畢淑(shu)敏在2012年(nian)出版的(de)小說(shuo)《花(hua)冠病毒》中描(miao)述的(de)是那么的(de)相(xiang)似，“突發(fa)(fa)瘟疫(yi)、城市封鎖、民眾出逃、搶購(gou)成風……這(zhe)本小說(shuo)像(xiang)是一(yi)(yi)則‘預言(yan)’。”

　　在小(xiao)說的(de)(de)序言中，畢淑敏說，“這本書里，滲(shen)透我(wo)人生的(de)(de)結晶……包(bao)含(han)我(wo)對(dui)以(yi)往和將來世界的(de)(de)回眸與眺望。包(bao)含(han)著我(wo)對(dui)宇(yu)宙的(de)(de)好奇和幻念。”

　　2003年(nian)，“非典(dian)”暴發。作家畢淑敏因(yin)為(wei)當過醫(yi)生當過兵，被(bei)中國作協選中參加特別采訪組，開赴“非典(dian)”第一線。她走(zou)訪抗擊“非典(dian)”的(de)(de)一線醫(yi)生護士，從“非典(dian)”中恢(hui)復過來的(de)(de)病人(ren)，包括外交部(bu)、國家氣象局等部(bu)門，結(jie)合(he)自己的(de)(de)經歷，醞釀(niang)沉淀了八年(nian)，于2012年(nian)寫出《花冠病毒》。

　　“這些天，問候(hou)的朋友很多，大家都同時問到一個(ge)問題，‘八年前(qian)是如何(he)預(yu)言的？’”日前(qian)，深居北京的著(zhu)名(ming)作家畢淑敏接受(shou)了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副刊記者專訪(fang)，她說：“我希望它永遠只是預(yu)言，而非重現。”

　　畢(bi)淑敏(min)說，如果產生災難的(de)土壤依然存在(zai)，人(ren)類和(he)病毒必有(you)一戰(zhan)，且很(hen)可能(neng)(neng)一戰(zhan)再戰(zhan)。“我(wo)(wo)(wo)堅信這次瘟疫一定(ding)(ding)會(hui)過去，我(wo)(wo)(wo)們一定(ding)(ding)能(neng)(neng)勝利。不過，要痛(tong)定(ding)(ding)思痛(tong)，要亡羊補牢。我(wo)(wo)(wo)們付出(chu)的(de)代(dai)價實在(zai)太(tai)慘重了。”

　　聽(ting)到“人傳人”的消(xiao)息，我痛不欲生：魔(mo)盒(he)打開了

　　草地(di)：此次疫情發生后，您(nin)寫道，“清楚(chu)記得，當聽(ting)到(dao)鐘南山(shan)院士(shi)說(shuo)新(xin)冠(guan)肺炎‘人(ren)傳人(ren)’的(de)信(xin)息時，頓覺(jue)五雷(lei)轟頂，肝膽俱顫……”那一(yi)(yi)刻，您(nin)在(zai)做什么(me)？這一(yi)(yi)消息從何處(chu)傳來？當時您(nin)的(de)第一(yi)(yi)反應、最大的(de)擔心是什么(me)？

　　畢(bi)淑敏：我是從新聞里(li)聽(ting)(ting)到(dao)鐘南(nan)山院士這(zhe)(zhe)個(ge)(ge)(ge)說法的(de)。武漢有(you)不明原因肺炎(yan)出現后，我一直(zhi)特(te)別關心(xin)“人傳(chuan)人”這(zhe)(zhe)個(ge)(ge)(ge)問題。“非典”中的(de)經驗，這(zhe)(zhe)是病毒得以收(shou)割更多(duo)性命的(de)必殺(sha)技(ji)。聽(ting)(ting)到(dao)這(zhe)(zhe)個(ge)(ge)(ge)消(xiao)息(xi)后，我痛不欲生地想到(dao)：魔盒打開(kai)了(le)。

　　草地：得(de)知疫情(qing)至今(jin)的幾十天，您是如(ru)何度過的？做了哪些與新冠肺(fei)炎疫情(qing)有關的事？

　　畢淑敏：記得我連春晚都沒(mei)看完(wan)就睡下了。完(wan)整(zheng)的安(an)穩睡眠(mian)，對身體免疫力很重(zhong)要。大年初(chu)一吃的是速凍(dong)餃子。買(mai)菜需外出，盡量減免。

　　基本(ben)生活便成(cheng)了(le)：

　　一，聽(ting)新(xin)聞。了解整個疫情形勢的變化(hua)，明白此時應(ying)該(gai)做什么(me)。

　　二，配合(he)社區的各(ge)項(xiang)安排(pai)，遵紀守法(fa)。

　　三(san)，與家人(ren)和朋友(you)們(men)保持密切聯系，互相鼓(gu)勵。

　　四(si)，維持基(ji)本生活規律(lv)。因(yin)已是新(xin)冠(guan)肺炎高危(wei)人群，年齡大(da)有基(ji)礎病。不給(gei)社會添負擔，不給(gei)子(zi)女惹(re)麻煩。

　　五(wu)，做(zuo)口(kou)罩。從網(wang)上買了(le)熔噴無紡布的邊角(jiao)料(liao)，自力更生做(zuo)口(kou)罩，以解家(jia)中(zhong)無口(kou)罩可用的困難。

　　六(liu)，繼續寫長篇小說。

　　七，讀書。

　　草(cao)地：經歷過17年(nian)前的(de)“非典”，您(nin)的(de)生活發生了怎樣(yang)的(de)變(bian)化？

　　畢淑敏：經歷(li)了“非(fei)典”之后八年，我寫(xie)了長篇小說(shuo)《花冠病毒(du)》。這是我迄今為止的最后一部小說(shuo)。

　　寫完之后，就漫游世(shi)(shi)界(jie)(jie)去(qu)(qu)了。我從“非典”中，感受到(dao)人類如此脆弱和世(shi)(shi)界(jie)(jie)如此密(mi)切相連(lian)。我想(xiang)，我已經(jing)老了，再不(bu)抓(zhua)緊時(shi)間去(qu)(qu)看看這個(ge)世(shi)(shi)界(jie)(jie)，有可(ke)能(neng)來不(bu)及了。

　　從那時到現在，我(wo)大約走過了幾十(shi)個國家，受到了很大的震(zhen)撼和(he)啟示。我(wo)寫了一(yi)些游記，比如“非洲(zhou)三萬里”“美(mei)洲(zhou)小宇宙”“破冰北極點”“南極之(zhi)南”“巴爾干的銅鑰匙”等等，期望和(he)更多的朋(peng)友分(fen)享這些見聞與體會。

　　草地：有(you)作家(jia)談到，“相隔17年(nian)(nian)，在(zai)災難面前，人(ren)類表(biao)現(xian)出(chu)了相似性——動員力、應對(dui)力、治理力、救(jiu)助力、合作力、創(chuang)造力、健忘(wang)……2003年(nian)(nian)時(shi)我們付(fu)出(chu)的(de)慘痛代價，17年(nian)(nian)后卷土重來(lai)。我們都(dou)不想等到下(xia)一個、兩個、三(san)個17年(nian)(nian)時(shi)，人(ren)類就這樣永(yong)遠重蹈覆轍(che)下(xia)去……”或許，這也是您時(shi)隔8年(nian)(nian)完成堪稱“預言”的(de)科幻小(xiao)說《花冠病毒》時(shi)，其(qi)中一個初衷或心愿？

　　畢淑敏：您說的很對。當初，我正是懷著這樣的思(si)慮和驚(jing)懼，開始了《花冠病毒》的寫(xie)作。

　　它在我的所有小說(shuo)中，原本是反應(ying)最平(ping)淡(dan)的一本。

　　我(wo)一共寫了5部(bu)長篇(pian)小說，首部(bu)《紅處方》多次加印，并拍(pai)成了電(dian)視連續(xu)劇。《血(xue)玲瓏》也是這樣。《拯救乳房》(這個書名不是我(wo)起(qi)的)，引起(qi)了軒(xuan)然大波。《女心理師》加印了很多次，也正在拍(pai)攝電(dian)視劇……只有《花(hua)冠病毒》，出版(ban)后，悄(qiao)無聲息，再無加印。

　　我(wo)對這個反應有(you)心理準備。國人多(duo)健忘，心存僥幸，以為(wei)災難遠(yuan)去，不屑回(hui)首。

　　我(wo)曾設(she)想：或許我(wo)死后多少年，瘟(wen)(wen)疫(yi)再次(ci)大流行。也許有人會(hui)從塵封的(de)角落(luo)找到(dao)這(zhe)(zhe)本書，發現(xian)有人多年前(qian)曾竭力發出過警示。那時(shi)，我(wo)早(zao)已(yi)逝去。只能身處天堂，為人類(lei)垂淚。我(wo)沒(mei)想到(dao)的(de)是——這(zhe)(zhe)么快！僅僅過了17年，瘟(wen)(wen)疫(yi)又一次(ci)卷地(di)而(er)來。

　　這一次，涉及面更(geng)廣，死亡人(ren)數更(geng)多。

　　受命親臨“非典”一線(xian)采訪(fang)，寫(xie)《花冠病毒》希望竭(jie)力防范(fan)悲(bei)劇重演

　　草(cao)地：您經歷過2003年的“非典”，并受命親臨救(jiu)治一線實地采訪。可否談(tan)談(tan)那段封閉隔離經歷的感(gan)受，以及在采訪過程中最觸(chu)動您的事情？

　　畢淑敏：觸動我(wo)的事兒很(hen)多，記憶最深刻的是——一(yi)線(xian)的醫生護士(shi)會告(gao)訴我(wo)，他(ta)們能看(kan)出來哪床的病(bing)人死亡可能性(xing)會比較高。我(wo)起(qi)初以(yi)為判斷基(ji)于醫學角(jiao)度，比如誰更(geng)病(bing)重、年齡更(geng)大或者有基(ji)礎病(bing)。但(dan)他(ta)們對我(wo)說，就算(suan)這些(xie)客觀(guan)因(yin)素大致(zhi)相同，但(dan)病(bing)人自身的心理狀態，會導致(zhi)生命的不同歸宿。

　　簡言之(zhi)，能(neng)(neng)戰勝病(bing)魔(mo)、活下來(lai)的概率更大的，是那些(xie)對生(sheng)命抱有積極看法、努力(li)接受醫療、求生(sheng)本能(neng)(neng)強(qiang)烈、絕不輕易言敗的病(bing)患。

　　包括這一(yi)次和新冠肺炎的斗爭，你在電視(shi)里也可看到，很多(duo)康復者都(dou)在說：信(xin)心非常重(zhong)要，心態一(yi)定要好。

　　好(hao)心態從哪里來？

　　假若(ruo)你得了重病，孤獨地躺在病床上(shang)，平日積攢下來的心理能(neng)量，就會(hui)成為(wei)你極為(wei)重要的生命支撐點。你若(ruo)一(yi)貫消極，到了病入膏肓時再虛弱地給(gei)自己打氣(qi)，很可能(neng)見效甚(shen)微。

　　所以，我們平(ping)時(shi)就一定要注重(zhong)自己的(de)心理健康建設，磨煉出在困難時(shi)刻鎮(zhen)定、勇敢、合作、不(bu)氣餒、不(bu)輕言放(fang)棄的(de)頑(wan)強斗(dou)志。這在和瘟疫做斗(dou)爭(zheng)的(de)緊要時(shi)刻，非(fei)常重(zhong)要。

　　我采(cai)訪過(guo)很多(duo)醫生護(hu)士(shi)，如果(guo)在私下(xia)場(chang)合(he)見到(dao)(dao)他(ta)們(men)(men)，我認不出(chu)他(ta)們(men)(men)。我沒有看(kan)到(dao)(dao)過(guo)他(ta)們(men)(men)完(wan)整(zheng)的臉(lian)，但我記(ji)(ji)得他(ta)們(men)(men)的聲(sheng)音，記(ji)(ji)得他(ta)們(men)(men)在危難時刻的挺身(shen)而出(chu)。

　　草地：《花(hua)冠病(bing)毒》一書(shu)是您在經歷2003年“非典”一線采訪后，時隔(ge)8年才(cai)動(dong)(dong)筆的(de)(de)作品(pin)，我們想(xiang)知道(dao)，您當時的(de)(de)所思(si)所想(xiang)，以及創作過(guo)程(cheng)中的(de)(de)心路(lu)歷程(cheng)……為(wei)何遲遲動(dong)(dong)筆，這期間(jian)您做(zuo)了哪些思(si)考，創作想(xiang)法(fa)發生過(guo)怎(zen)樣的(de)(de)改變？

　　畢淑敏：在(zai)面(mian)對雅典人(ren)即將處死自己(ji)時，蘇格(ge)拉底(di)向所(suo)有(you)人(ren)宣(xuan)告，“未經(jing)審視的生(sheng)活不(bu)值得一過”。

　　審視(shi)是個動詞。意思是——仔(zi)細地(di)看(kan)，反復分析(xi)。

　　我想借用一(yi)下。未經審(shen)視(shi)的(de)疫情資料(liao)，也是不值得寫的(de)。這是我在深入(ru)一(yi)線，采訪了(le)“非典”方(fang)方(fang)面(mian)面(mian)，積(ji)攢了(le)大量第一(yi)手資料(liao)之后，對自己說的(de)話。

　　審視之所以重要，在于提供思考路徑(jing)和方(fang)式。它要求(qiu)人們自己對自己提問，以找(zhao)到那些早就習以為常甚至覺(jue)得理(li)所當然(ran)的(de)現(xian)象背后，是否(fou)存在罪(zui)惡的(de)邪祟與(yu)愚蠢的(de)蒙昧。

　　我(wo)需(xu)要(yao)時間，需(xu)要(yao)思考，甚至需(xu)要(yao)夢(meng)境的(de)參與(yu)。那個時段，我(wo)讀了大量的(de)書(shu)，做了很久的(de)功課。在夢(meng)中，我(wo)無數次(ci)夢(meng)到過病毒，它們邪惡而(er)艷麗，搖曳多(duo)姿(zi)。

　　“非典”后，我在理(li)智層面上，判定瘟疫并(bing)沒有(you)離我們遠(yuan)去。如果說“非典”的發生和(he)離去，有(you)些人樂觀地以為這只是偶(ou)然和(he)意外，我覺得(de)就大(da)錯特錯了。

　　通過對非典全(quan)過程的回憶和思(si)考(kao)(kao)，加上大量閱讀(du)人類進化(hua)史和病(bing)毒學等資料，讓我心(xin)中充滿深(shen)深(shen)的憂(you)慮。我寫《花冠(guan)病(bing)毒》這部小說，將我的思(si)考(kao)(kao)鑲嵌(qian)在其(qi)中的故事(shi)里，希望能(neng)傳達給(gei)更(geng)多(duo)人以生(sheng)物危機(ji)意(yi)識，起到警醒作用，竭(jie)盡全(quan)力防范悲(bei)劇重演。

　　病毒(du)(du)(du)沒有(you)(you)知(zhi)覺，沒有(you)(you)頭(tou)腦。但作為(wei)這顆(ke)星球上最高等的(de)(de)(de)生(sheng)(sheng)靈，人類是有(you)(you)良(liang)知(zhi)和(he)理智的(de)(de)(de)。病毒(du)(du)(du)在(zai)變異，人類在(zai)進化(hua)。人類絕(jue)非(fei)萬能，病毒(du)(du)(du)也不(bu)(bu)(bu)會(hui)自動停止對(dui)人類的(de)(de)(de)侵(qin)襲。對(dui)病毒(du)(du)(du)，不(bu)(bu)(bu)要擾動它，不(bu)(bu)(bu)要逼它跑出(chu)原(yuan)(yuan)有(you)(you)的(de)(de)(de)棲息地(di)，不(bu)(bu)(bu)要將它原(yuan)(yuan)來的(de)(de)(de)宿主趕(gan)盡殺絕(jue)，不(bu)(bu)(bu)要讓(rang)它突破多少萬年以來“井水(shui)不(bu)(bu)(bu)犯河水(shui)”的(de)(de)(de)生(sheng)(sheng)存界(jie)限。一旦它變異后沖出(chu)江湖，人類在(zai)交戰初期(qi)，完全(quan)缺乏抵抗(kang)手段。病毒(du)(du)(du)為(wei)刀俎人為(wei)魚肉，形勢將非(fei)常不(bu)(bu)(bu)利(li)于人類，大規(gui)模的(de)(de)(de)染病和(he)死亡幾乎會(hui)成定局。

　　病毒(du)無(wu)法(fa)斬盡殺絕。根(gen)據國(guo)際病毒(du)分類(lei)(lei)委員(yuan)會最新(xin)報告，已分類(lei)(lei)病毒(du)近5000種(zhong)。這還不包括未被(bei)分類(lei)(lei)的大量(liang)新(xin)病毒(du)。你除了找到與它(ta)和平相(xiang)處(chu)的平衡點，還有什么其他選擇(ze)？！

　　草地：此次新(xin)冠肺炎(yan)疫情發(fa)生后不(bu)久(jiu)，不(bu)少(shao)學者推薦了您的(de)這本(ben)《花冠病毒》，認為這本(ben)寫于八(ba)年前(qian)的(de)書有預(yu)言性質，我們留意到(dao)不(bu)少(shao)讀(du)者也重新(xin)翻出來再度閱讀(du)，您如何看待這本(ben)書的(de)價值？

　　畢淑敏：國(guo)家大危難中，《花冠(guan)病毒》被翻(fan)出閱讀。人們說我(wo)(wo)是神算，甚至問我(wo)(wo)是否有特異功能。我(wo)(wo)除了一(yi)腔熱血(xue)一(yi)支筆(bi)，無任何異稟。

　　有讀者對我說，請記(ji)住，在危險中(zhong)能(neng)讓人(ren)念念不忘的(de)(de)人(ren)和事(shi)，通常是(shi)(shi)有意義的(de)(de)。比如我們(men)會想起人(ren)民子弟兵、白衣天使(shi)、吹哨人(ren)、無數平凡而偉大的(de)(de)志(zhi)愿者……你的(de)(de)這(zhe)部小說能(neng)被人(ren)再次討論，是(shi)(shi)值得慶(qing)幸的(de)(de)。我說，當年(nian)是(shi)(shi)中(zhong)國作協(xie)派(pai)遣我親赴(fu)一線(xian)，這(zhe)只是(shi)(shi)不辱使(shi)命。

　　在二手書市場，這部八年前的(de)舊作，已經炒(chao)到了幾百元一本。最近有家出版社(she)正(zheng)在緊急加印《花冠病毒》，預計很快(kuai)就(jiu)能上市。

　　草地：聽(ting)說在此次(ci)抗(kang)疫中(zhong)，中(zhong)醫(yi)藥(yao)(yao)起了不小的(de)作(zuo)用(yong)(yong)，您(nin)此前在小說中(zhong)也(ye)多次(ci)提及中(zhong)醫(yi)藥(yao)(yao)在與病毒(du)的(de)抗(kang)爭中(zhong)發揮的(de)積(ji)極作(zuo)用(yong)(yong)。在此次(ci)疫情中(zhong)，您(nin)如何看(kan)待中(zhong)醫(yi)藥(yao)(yao)發揮的(de)作(zuo)用(yong)(yong)和(he)價值？

　　畢淑敏：中醫(yi)藥(yao)曾幫(bang)助中國人民走過(guo)了無(wu)比漫長艱(jian)辛的(de)發(fa)展史(shi)，它(ta)的(de)寶貴價值有(you)(you)目共(gong)睹。我對(dui)中醫(yi)藥(yao)充(chong)滿(man)了尊敬和信心，還有(you)(you)期(qi)望。

　　西醫(yi)認(ren)識新的(de)疾病，一上(shang)來就從微觀著手，比如病毒的(de)基因組序列，忙著研究生(sheng)產出針對其中某個環節(jie)的(de)藥物(wu)，包括研發(fa)疫(yi)苗。

　　中醫藥則以人(ren)是一個整(zheng)(zheng)體(ti)的(de)觀念辨證施(shi)治，著重(zhong)調(diao)整(zheng)(zheng)人(ren)的(de)全身抗(kang)病能力。這是兩種不同(tong)的(de)思維(wei)方式和(he)應對方法，都值得期待。

　　草地：《花冠病毒》被譽為(wei)(wei)中國首部(bu)心理(li)能量(liang)小(xiao)說(shuo)。作為(wei)(wei)曾經(jing)的醫生(sheng)、心理(li)治療醫師，您(nin)在(zai)小(xiao)說(shuo)自序中寫道，“在(zai)身體和心靈遭(zao)遇(yu)突變，就像本(ben)書(shu)中出現的那種極端(duan)困(kun)厄情況，最(zui)終能依靠的必是你(ni)的心理(li)能量(liang)。”請問疫情當下，普通(tong)人除了(le)保(bao)持良好心態、敬畏之心外，還能做(zuo)些什么？

　　畢淑(shu)敏：大疫(yi)當前(qian)，一定要保持堅定信心和良(liang)好情緒，多進行正(zheng)面積(ji)極的(de)思維(wei)，讓自己(ji)的(de)心理能量溫暖飽滿，它(ta)和藥物治療(liao)同等重(zhong)要甚至更加重(zhong)要，要有永(yong)不(bu)放棄的(de)信念。

　　手機里的信(xin)息(xi)源(yuan)源(yuan)不(bu)斷，真(zhen)假難(nan)辨。很多信(xin)息(xi)是假的，但被轉發重復的次(ci)數(shu)多了，人們會(hui)下意識(shi)地(di)選擇相信(xin)，恐(kong)慌由此產(chan)生，情緒趨向緊(jin)張。應對之(zhi)法是心態鎮定，要有眼光，有甄別意識(shi)，不(bu)接受來源(yuan)不(bu)明的信(xin)息(xi)恐(kong)嚇。如果(guo)實在無法識(shi)別信(xin)息(xi)真(zhen)偽，可堅決(jue)封閉它(ta)。

　　每(mei)天收聽(ting)收看新聞廣(guang)播，靜心多讀書(shu)，我指的(de)是(shi)正規(gui)出版的(de)紙質書(shu)。這種古老的(de)儀(yi)式感，會讓你(ni)的(de)情緒(xu)安(an)穩下(xia)來，格局變大一些。

　　說到選(xuan)書(shu)(shu)的(de)(de)(de)(de)種類，我傾向(xiang)選(xuan)擇歷史類圖(tu)書(shu)(shu)，它(ta)能(neng)讓人(ren)的(de)(de)(de)(de)眼光從日常的(de)(de)(de)(de)茍且伸展(zhan)到歷史的(de)(de)(de)(de)輝煌縱深處(chu)。其次，人(ren)物(wu)傳記(ji)和旅游方(fang)面的(de)(de)(de)(de)書(shu)(shu)，也可(ke)酌情一看。你(ni)會發現(xian)即使是(shi)偉人(ren)，一生也絕(jue)非(fei)一帆(fan)風順，一定遭遇過挫敗(bai)與苦難。看看旅游方(fang)面的(de)(de)(de)(de)書(shu)(shu)和畫(hua)冊，或欣賞(shang)電腦(nao)上(shang)的(de)(de)(de)(de)美麗風光圖(tu)片，也可(ke)增強空間的(de)(de)(de)(de)縱深感，讓人(ren)成功地轉移(yi)注意力。至于追(zhui)劇(ju)，我覺得也未嘗不可(ke)，只(zhi)是(shi)選(xuan)擇上(shang)要(yao)稍加區分(fen)，多取積極陽光的(de)(de)(de)(de)類型。太悲苦詭異的(de)(de)(de)(de)，免。

　　病毒遠遠比人類更為古老(lao)，戰勝病毒最有可能的(de)方向——平(ping)衡

　　草(cao)地：比爾·蓋茨曾說過，“未來，流行(xing)病是(shi)比核武(wu)器更(geng)大的(de)(de)威脅(xie)”。您覺(jue)得人類在與這個無形敵人的(de)(de)戰斗中該怎么做？

　　畢淑敏：病毒(du)遠遠比人(ren)(ren)(ren)類(lei)(lei)更(geng)為(wei)古老。如果一(yi)定非(fei)要說(shuo)誰(shui)是地(di)球主(zhu)人(ren)(ren)(ren)，病毒(du)比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更(geng)有資格。病毒(du)肆(si)虐，它到底發生了(le)怎樣的(de)(de)變異？為(wei)何從原來的(de)(de)狀(zhuang)態奪門而出，瘋狂地(di)染指人(ren)(ren)(ren)類(lei)(lei)？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如何與(yu)大自然(ran)的(de)(de)各種生物和平(ping)共(gong)處在這顆蔚(yu)藍色的(de)(de)星球上？這些都值得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深(shen)深(shen)思考。不(bu)然(ran)的(de)(de)話，災(zai)難(nan)驟起(qi)時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不(bu)知(zhi)道(dao)它從何而來。災(zai)難(nan)離開時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也(ye)不(bu)清楚它因何而去。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更(geng)不(bu)知(zhi)道(dao)的(de)(de)是——下一(yi)次它會(hui)不(bu)會(hui)再(zai)來？人(ren)(ren)(ren)類(lei)(lei)生活在極大的(de)(de)不(bu)確定性和不(bu)安全(quan)感中。

　　病(bing)毒(du)是地(di)球(qiu)上(shang)最后的(de)敵(di)人這個(ge)說(shuo)法(fa)，振聾發(fa)聵。人類(lei)(lei)面(mian)臨的(de)最大風險，不是原(yuan)子彈(dan)(它有可(ke)能(neng)被控制住而不被引(yin)爆)，不是饑餓(e)與貧窮(這些可(ke)以(yi)經過(guo)不懈(xie)努力(li)加以(yi)改(gai)善和消除)，而是如何與病(bing)毒(du)相處(人類(lei)(lei)現(xian)在幾乎處于完全被動挨(ai)打的(de)局面(mian))。沒有一個(ge)人能(neng)置身事(shi)外(wai)，沒有人能(neng)獨(du)善其身。人類(lei)(lei)是一個(ge)命運共同體，你無以(yi)逃(tao)遁。

　　戰勝病毒最(zui)有可能(neng)的方向是(shi)——平衡。根據現有不(bu)(bu)完全統計(ji)和(he)(he)估算，世界(jie)上已(yi)分類(lei)的植物是(shi)31萬種，加上動物和(he)(he)真菌，超過(guo)了190萬種。預計(ji)最(zui)終統計(ji)數字(zi)，或將超過(guo)1000萬種。這么龐大(da)的陣營，人類(lei)必須(xu)要與它們友好相處。不(bu)(bu)僅僅是(shi)為了讓那些物種有繁衍生(sheng)息的權利，也是(shi)為了大(da)自然和(he)(he)人類(lei)自身的長治(zhi)久安。

　　人(ren)類在物種進(jin)化的最高寶座之上，所以負有更大(da)的責(ze)任。你不(bu)能(neng)憑借有利地位大(da)肆殺戮(lu)，那是人(ren)類沙文主義，必將受到大(da)自然的嚴厲懲罰。

　　草地(di)：您(nin)在(zai)《花冠病毒》序(xu)言說(shuo)，“人類與病毒必(bi)有一戰”，這(zhe)句(ju)話背后(hou)更深刻的含義是什么？如何(he)看待人類與病毒的長期共處？

　　畢淑敏(min)：從(cong)艾滋病(bing)毒(du)(du)開始，我們遭(zao)遇“非典(dian)”、尼帕病(bing)毒(du)(du)和中東(dong)呼吸綜合征、冠狀病(bing)毒(du)(du)等等。這些新出(chu)現(xian)的(de)傳染病(bing)，病(bing)源(yuan)基本上都來自野生動物(wu)。一些原(yuan)本與人類有距離的(de)病(bing)毒(du)(du)，從(cong)原(yuan)來的(de)宿主(zhu)身上跑出(chu)來，通過某種方式侵襲人體。在適應了人類環境(jing)后，變(bian)成能夠直接在人際間傳播的(de)超級殺手。

　　這(zhe)次的新冠肺炎病毒，基(ji)本上也可以肯定是一(yi)種野生(sheng)動(dong)(dong)物源性病毒。看到華南海鮮市場大肆售賣野生(sheng)動(dong)(dong)物的圖片(pian)，令人驚愕恐(kong)懼(ju)。

　　我在想，除(chu)了武(wu)漢，中國(guo)還有(you)哪些城市(shi)曾(ceng)有(you)過這(zhe)樣(yang)的市(shi)場？沒(mei)看到相關的反思和檢討，但(dan)我相信(xin)一定是有(you)的。也(ye)許華(hua)南海鮮市(shi)場并(bing)不是新冠(guan)病毒(du)的第一來源地，但(dan)它起了重要的二(er)傳手的作(zuo)用，應該無疑問(wen)。

　　人和動物要(yao)長(chang)(chang)期相處，就會(hui)要(yao)和它們身上的病(bing)毒長(chang)(chang)期相處。這不言(yan)而(er)喻。

　　草地：關(guan)于人類與其(qi)他(ta)物種間(jian)的關(guan)系，我們應當如何(he)把握？

　　畢淑(shu)敏：人(ren)(ren)類(lei)與野(ye)(ye)生(sheng)動(dong)物的關系，有其歷史演變(bian)過程。獵殺野(ye)(ye)生(sheng)動(dong)物，曾(ceng)是人(ren)(ren)類(lei)生(sheng)存下去(qu)并獲(huo)取足夠蛋白質(zhi)的基(ji)本保證，“食肉寢(qin)皮”即為那個時代的寫照。大(da)而兇猛的野(ye)(ye)生(sheng)動(dong)物，更(geng)是對人(ren)(ren)類(lei)安(an)全構成(cheng)巨大(da)威(wei)脅，古人(ren)(ren)若(ruo)是逃跑(pao)不及(ji)，就要拼死搏殺，以求保命。

　　進入農耕時(shi)代后，人類(lei)食物來源(yuan)日益多樣化(hua)，并把一些(xie)野生(sheng)動物馴化(hua)成家禽家畜，豐(feng)富了營養的(de)來源(yuan)。至于防身，除非野生(sheng)動物不(bu)與人類(lei)照面，否則(ze)還是要奉(feng)行格殺勿論策略。比如(ru)中國故(gu)事中的(de)“武松打(da)虎(hu)”“東郭(guo)先生(sheng)和狼”，外國故(gu)事中的(de)“農夫和蛇(she)”等，表述和傳遞的(de)仍是持續的(de)殺戮信息。

　　現代社會則不(bu)(bu)同了(le)，一是野生(sheng)動(dong)物在人(ren)類(lei)捕殺和環境(jing)氣候變化下，數量大規(gui)模減少，很多成(cheng)了(le)“弱勢(shi)群體”，對人(ren)類(lei)已(yi)不(bu)(bu)再構(gou)成(cheng)生(sheng)存(cun)威脅。然而它們身上寄(ji)居了(le)億(yi)萬年的病毒和細菌，由于宿主(zhu)生(sheng)存(cun)條件的變化，開始(shi)奔逸(yi)而出，四處游(you)蕩(dang)泛濫，大有將人(ren)類(lei)變成(cheng)自己終宿主(zhu)之一的危險趨勢(shi)。

　　從“非典”到新冠的(de)17年中，我(wo)們的(de)科技有(you)了巨(ju)大(da)的(de)進步，人(ren)(ren)人(ren)(ren)皆知。不過也有(you)絲毫(hao)沒改變的(de)部分，那就是人(ren)(ren)的(de)生命依(yi)然脆(cui)弱，人(ren)(ren)性(xing)的(de)幽(you)暗依(yi)然存在。當然，勇敢(gan)和無私忘我(wo)的(de)精神(shen)，也光輝燦爛。區區17年，沒法讓人(ren)(ren)的(de)機體(ti)進化出對新病毒有(you)針對性(xing)的(de)抵抗(kang)力。所以(yi)，戰斗正未有(you)窮期(qi)。

　　人類(lei)和(he)地(di)球(qiu)上的(de)萬物必須(xu)和(he)諧相處。不然，被殺戮的(de)不僅僅是它們，最后的(de)屠刀會像(xiang)古老的(de)土著武(wu)器“飛去來”一樣，鋒利(li)地(di)反(fan)彈(dan)到人類(lei)自己(ji)的(de)頸項之上。

　　我(wo)們要痛定思痛，要亡羊補牢。此刻大(da)疫(yi)當前，我(wo)們要千方百計抗疫(yi)，咬(yao)緊(jin)牙(ya)渡過難(nan)關，對戰勝(sheng)疫(yi)情充滿信心。

　　本報記者強曉玲 張漫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