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西問(wen)|蔡皋：繪(hui)本能(neng)讓西方孩子與(yu)中國傳統文化相(xiang)遇嗎？

　　中新社長沙9月25日電 題：蔡(cai)皋：繪本能讓西方(fang)孩子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遇嗎？

　　中新社記者(zhe) 白(bai)祖偕 鄧(deng)霞(xia)

　　1993年，中(zhong)國(guo)繪本(ben)畫(hua)家蔡皋的(de)繪本(ben)《荒原狐精》(后改名《寶(bao)兒(er)(er)》)獲得(de)相當于電影界(jie)奧(ao)斯卡(ka)獎的(de)第14屆布拉(la)迪斯拉(la)發國(guo)際(ji)兒(er)(er)童圖書(shu)插(cha)圖畫(hua)展(zhan)“金蘋果”獎。作為中(zhong)國(guo)獲此獎第一人，蔡皋與日(ri)本(ben)著名繪本(ben)作家松居直合作的(de)繪本(ben)《桃(tao)花(hua)源的(de)故事》八年后再(zai)次引起國(guo)際(ji)關(guan)注，書(shu)中(zhong)兩幅插(cha)圖被日(ri)本(ben)小學(xue)教科書(shu)采用。

　　蔡(cai)皋(gao)近日接受(shou)中(zhong)新社“東(dong)西(xi)(xi)(xi)問”獨(du)家(jia)專訪(fang)時說，自己獲獎的經歷(li)可能只是偶(ou)然現(xian)象，西(xi)(xi)(xi)方(fang)出現(xian)繪(hui)本比中(zhong)國(guo)早200多年，目(mu)前中(zhong)西(xi)(xi)(xi)繪(hui)本還有一定的差(cha)距(ju)，需要我們共同(tong)努力追趕(gan)差(cha)距(ju)。

　　桃花(hua)源的故事。受訪者供(gong)圖(tu)

　　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：

　　中國文化的魅力在活的細胞里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您的作品多次在(zai)國(guo)外獲獎，您如(ru)何看(kan)待作品在(zai)海外“走紅”的現象？

　　蔡皋： 我(wo)認為我(wo)還(huan)沒(mei)有“走紅(hong)”。對(dui)畫家來(lai)說(shuo)，專家認可是(shi)(shi)一(yi)個層面，但只(zhi)有獲獎是(shi)(shi)不(bu)夠的，被大(da)眾真正(zheng)認可才算“走紅(hong)”。我(wo)的繪本能不(bu)能被西(xi)方民眾喜(xi)歡(huan)，編書理念(nian)、創作思維能不(bu)能被他們(men)接受，我(wo)還(huan)沒(mei)有調查(cha)過，也(ye)沒(mei)有數據支撐(cheng)。當然(ran)，我(wo)不(bu)是(shi)(shi)要所有人都接受，但它需要達到(dao)一(yi)定(ding)的量，從書的傳播(bo)范圍(wei)、發行(xing)量上真正(zheng)做到(dao)讓人喜(xi)歡(huan)。

　　我走(zou)不走(zou)紅無(wu)所謂(wei)，如(ru)果能讓外國小朋(peng)友和大(da)眾感(gan)(gan)受到中國繪本的好，像一(yi)滴(di)水一(yi)樣(yang)，讓他們(men)感(gan)(gan)受到中國文化的滋潤，那比(bi)什么獎賞都重(zhong)要。

　　花(hua)木(mu)蘭(lan)。受訪者供圖

　　中新社(she)記者：您此前(qian)受訪時曾多次提(ti)到外婆，她對您的(de)繪本創作帶來哪些影響？

　　蔡(cai)皋(gao)： 我(wo)(wo)小時候我(wo)(wo)們家三代(dai)同堂，外(wai)婆長期和(he)我(wo)(wo)們住在一起，給我(wo)(wo)們講(jiang)故事(shi)。傳統大家庭(ting)的(de)好(hao)處是它的(de)習(xi)俗與農耕文明(ming)息(xi)息(xi)相關，口(kou)傳心授的(de)東西(xi)很多。我(wo)(wo)外(wai)婆沒有文化，但她做事(shi)時會跟我(wo)(wo)們唱童謠、講(jiang)故事(shi)，這些東西(xi)都是民間(jian)代(dai)代(dai)相傳的(de)。

　　那時候日子很窮，吃得(de)(de)簡單(dan)，但我外婆(po)(po)可(ke)以把平常的(de)生活過得(de)(de)很美(mei)，家里窗明幾凈(jing)，吃豆(dou)芽(ya)菜都(dou)高興。我的(de)習慣、心(xin)態就是(shi)在這(zhe)樣(yang)的(de)家庭(ting)環境養成的(de)，一(yi)(yi)(yi)切都(dou)積極(ji)向上。外婆(po)(po)的(de)故事里會有一(yi)(yi)(yi)些樸(pu)素道理，如“眼眨眉毛動”“進門看(kan)臉(lian)色，出門看(kan)天色”“一(yi)(yi)(yi)兜雨水一(yi)(yi)(yi)兜禾(he)”“種蓮子開荷花”。這(zhe)些融合在一(yi)(yi)(yi)起就成了我的(de)美(mei)學和哲學啟(qi)蒙。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您(nin)的大(da)部分繪本都帶著濃郁的中國民間文(wen)化色彩。是什么(me)原因(yin)讓您(nin)一直(zhi)從中國民間故(gu)事(shi)和習俗文(wen)化中汲取素材？

　　蔡皋(gao)： 民(min)間文化(hua)(hua)讓我(wo)得益的(de)(de)東西太多了，中(zhong)國文化(hua)(hua)不僅是書本里的(de)(de)東西，更多是在日常生活(huo)和(he)習慣里。

　　外婆是我美(mei)學和哲學的(de)(de)啟(qi)蒙(meng)(meng)老(lao)(lao)師(shi)，但(dan)這個老(lao)(lao)師(shi)根本就(jiu)不知道自(zi)己在啟(qi)蒙(meng)(meng)。傳統文化(hua)的(de)(de)魅力就(jiu)在于此(ci)，在活(huo)的(de)(de)細胞(bao)、DNA里(li)。教(jiao)育就(jiu)應該這樣，外婆完全沒(mei)有(you)教(jiao)育的(de)(de)念(nian)頭，是一種無痕的(de)(de)影響讓(rang)我有(you)了文化(hua)自(zi)覺。

　　我(wo)(wo)寫寫畫畫時(shi)總是(shi)會想到(dao)(dao)(dao)外婆，找(zhao)(zhao)力量、追根(gen)源的(de)時(shi)候就(jiu)會回(hui)到(dao)(dao)(dao)童年(nian)、追到(dao)(dao)(dao)民(min)間。后來慢(man)慢(man)發現，老百姓口(kou)口(kou)相傳的(de)東西是(shi)最本(ben)質(zhi)的(de)，它是(shi)流傳下來的(de)生(sheng)活經(jing)驗和傳統(tong)文(wen)化(hua)，而不是(shi)刻意的(de)說教(jiao)。我(wo)(wo)的(de)童年(nian)就(jiu)像一(yi)個收納箱，翻(fan)翻(fan)找(zhao)(zhao)找(zhao)(zhao)，就(jiu)能(neng)清理出一(yi)些東西，包括生(sheng)活的(de)“邊角(jiao)余料”，然后放進我(wo)(wo)的(de)繪(hui)本(ben)。

　　寶兒。受訪(fang)者供圖

　　美術的意義是助人全面認知世界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孩(hai)子(zi)對周圍世界(jie)的(de)感知更(geng)(geng)多的(de)是通過視覺。您認(ren)為應該如何引(yin)導孩(hai)子(zi)，讓他更(geng)(geng)好地感受這個世界(jie)的(de)色彩(cai)？

　　蔡皋： 現在(zai)倡導的素質教育，有(you)很大一部分與審(shen)美(mei)(mei)相關(guan)。培(pei)養孩(hai)子(zi)形成健康的審(shen)美(mei)(mei)趣味，他(ta)就(jiu)會(hui)在(zai)生(sheng)活中產生(sheng)自(zi)覺(jue)，養成審(shen)美(mei)(mei)習慣。比如(ru)一個青花瓷的魚盤放在(zai)紅棕(zong)色的桌面，冷色與暖色的對(dui)比關(guan)系就(jiu)出(chu)來(lai)了，會(hui)讓人感覺(jue)到協調。這就(jiu)是家庭(ting)生(sheng)活的審(shen)美(mei)(mei)。孩(hai)子(zi)長(chang)大后(hou)，自(zi)然(ran)而然(ran)就(jiu)有(you)了審(shen)美(mei)(mei)感知。

　　我(wo)(wo)女兒小時候，每天早晨一睜眼就笑。這讓我(wo)(wo)很感動(dong)，也讓我(wo)(wo)想到很多。為什(shen)么(me)小孩子睜眼就笑，看(kan)到太陽(yang)、藍天就覺(jue)得很美，但長大后看(kan)到花開花落、葉生葉長都不關(guan)心(xin)了(le)呢(ni)？這是審美疲勞了(le)，審美帶(dai)來的愉(yu)悅感沒(mei)有了(le)。

　　孩子學(xue)習美術的(de)真正意義在(zai)于能讓他全面(mian)認知(zhi)世界，成為一(yi)個全面(mian)發展的(de)正常人(ren)。你對太陽、云朵、雨水沒感覺的(de)話，那缺失的(de)東西(xi)就多(duo)了。美術教育可(ke)以加強人(ren)們(men)感知(zhi)世界、觀察世界的(de)能力。

　　寶(bao)兒。受訪者(zhe)供(gong)圖

　　中新(xin)社記者：您(nin)說世界是一本無(wu)字的(de)書，但其實(shi)字又無(wu)處不在(zai)。我們該(gai)怎樣理解您(nin)這句話？

　　蔡皋： 不(bu)要(yao)(yao)著(zhu)急給小孩(hai)子(zi)灌輸各(ge)種概(gai)念，不(bu)要(yao)(yao)依賴(lai)文(wen)字，要(yao)(yao)讓他(ta)(ta)用眼睛(jing)觀察世界(jie)。觀察仔細(xi)了(le)(le)，他(ta)(ta)看到(dao)一(yi)(yi)棵(ke)樹、一(yi)(yi)個物體，想表達時語言自然(ran)而然(ran)就(jiu)來了(le)(le)。就(jiu)像我的《一(yi)(yi)兜(dou)雨(yu)水一(yi)(yi)兜(dou)禾》，一(yi)(yi)邊畫，文(wen)字就(jiu)自然(ran)“出來”了(le)(le)，圖和文(wen)非(fei)常契合(he)。

　　透過(guo)現(xian)象(xiang)看(kan)本(ben)(ben)質，你(ni)就會得到真(zhen)知。繪(hui)本(ben)(ben)的功能就該在(zai)這些(xie)地方。優秀的繪(hui)本(ben)(ben)能讓(rang)你(ni)熱愛藝術，讓(rang)自(zi)己變(bian)善(shan)、變(bian)美(mei)。心靈有(you)了變(bian)化，就會去感受(shou)好(hao)色彩，引起審(shen)美(mei)的愉悅。每個(ge)人的生(sheng)命體驗不一樣，對具體事物的感知也(ye)千(qian)差(cha)萬別(bie)，在(zai)閱讀過(guo)程(cheng)中自(zi)然(ran)會有(you)自(zi)己的理(li)解和審(shen)美(mei)，為什么不讓(rang)他有(you)自(zi)己的表(biao)達呢(ni)。

　　桃花(hua)源的故事(shi)。受訪(fang)者供圖

　　中西文化的本質相通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如何評價您的作品(pin)墻內(nei)開花(hua)墻外香的現象，是否因(yin)為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在本質上存在差異？

　　蔡皋： 愛(ai)美是(shi)人的天性(xing)，這一(yi)點(dian)上中西文(wen)化(hua)沒有障礙、沒有沖突，只是(shi)有差異。但人類文(wen)化(hua)的本質相通，藝術的基本點(dian)也相通，人性(xing)是(shi)共通的。不論是(shi)哪個民族或哪個種族，人們愛(ai)好和(he)平、對美好事物(wu)的感覺是(shi)相通的。

　　中新社記者：您覺得(de)應該(gai)怎么做，才可以讓(rang)中國(guo)的(de)繪本藝術走(zou)得(de)更遠，幫(bang)助西方(fang)孩子與中國(guo)文化相遇？

　　蔡(cai)皋： 這是很大的文章，是一輩子的事業。

　　民(min)族(zu)的(de)(de)就(jiu)是世(shi)界(jie)的(de)(de)，我們(men)(men)(men)要(yao)有文(wen)化自信(xin)。不能(neng)忘掉傳統、崇洋媚外、在全(quan)球化中迷失(shi)自己，而(er)應找到(dao)自己民(min)族(zu)的(de)(de)根。松居直曾(ceng)對我說(shuo)(shuo)過，中國(guo)文(wen)化有力(li)量(liang)。我們(men)(men)(men)要(yao)梳理(li)、認識這種力(li)量(liang)，把它融入(ru)作品(pin)；我們(men)(men)(men)要(yao)用好的(de)(de)作品(pin)感動受眾(zhong)，要(yao)讓外國(guo)人(ren)看(kan)到(dao)我們(men)(men)(men)的(de)(de)作品(pin)時，從心底里覺(jue)得它確實(shi)不錯(cuo)，既能(neng)體現(xian)中國(guo)人(ren)的(de)(de)思想，又不是說(shuo)(shuo)教。這需要(yao)大(da)量(liang)積累(lei)，也需要(yao)有人(ren)引導(dao)，才(cai)能(neng)找到(dao)很(hen)好的(de)(de)契合點。

　　文天祥有(you)詩云：“滿天風雪得(de)梅心(xin)”。梅花本無心(xin)，將梅心(xin)比(bi)作人(ren)心(xin)，是(shi)中(zhong)國(guo)文化最精(jing)華(hua)的地方。中(zhong)國(guo)有(you)那么多優秀(xiu)文化，我們真(zhen)懂了嗎(ma)？我常常問(wen)自(zi)己，我真(zhen)的懂了嗎(ma)？真(zhen)的接受嗎(ma)？所以說學無止境，我們不僅要通過藝術表達思想(xiang)，還要有(you)批判精(jing)神，吸收傳統時取其精(jing)華(hua)去其糟粕(po)，這(zhe)樣才有(you)意義。(完)

　　受訪者簡介：

　　中新社記者 白祖偕 攝

　　蔡皋，中國著名繪本(ben)畫家。曾(ceng)創作了(le)《荒原狐精(jing)》《桃花(hua)源的故事(shi)》《花(hua)木蘭》《火(huo)城——一九三(san)八》《月(yue)亮粑粑》等繪畫作品。《荒原狐精(jing)》于1993年獲第14屆布拉迪斯拉發(fa)國際(ji)兒(er)童(tong)圖(tu)書展(BIB)“金蘋(pin)果”獎。1996年被聘(pin)(pin)為國際(ji)兒(er)童(tong)讀物(wu)聯盟中國分會(CBBY)首屆“小松(song)鼠”獎特約專家評委(wei)。2000年被聘(pin)(pin)為第34屆波(bo)隆那國際(ji)兒(er)童(tong)圖(tu)畫書插(cha)圖(tu)展評委(wei)。2002年，《桃花(hua)源的故事(shi)》原作展在日本(ben)巡(xun)回(hui)展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