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找地鐵里賣書的“翻譯家”

9月7日,重(zhong)慶紅土地地鐵站,兩位(wei)年輕人(ren)坐在地上,和(he)王川(chuan)舟交流。

9月6日,重慶紅(hong)土(tu)地(di)地(di)鐵(tie)站,王(wang)川舟給一位買書的(de)讀者簽名。

9月7日(ri),王(wang)川舟在重慶紅土地(di)地(di)鐵站(zhan)出(chu)站(zhan)口處的地(di)下通道賣(mai)書。
一位地鐵“翻譯家”的走紅
在(zai)重慶(qing)市中心的(de)紅土地地鐵(tie)站,有一位男(nan)士(shi),每天都會在(zai)這里賣書(shu)(shu)。他坐(zuo)在(zai)一個塑料小板凳上(shang),前面(mian)擺著(zhu)(zhu)一小摞書(shu)(shu),書(shu)(shu)上(shang)放著(zhu)(zhu)白色展牌(pai),上(shang)面(mian)寫(xie)著(zhu)(zhu)“翻譯(yi)家簽售新書(shu)(shu)”。
他是這個地下通道里(li)唯一(yi)賣(mai)東西的人。每(mei)天下午5點,只要天氣晴朗,他都會準時出現在這里(li)。
他一般賣(mai)書兩個小時。平日里,光顧書攤(tan)的路人(ren)并不多,有人(ren)會在書攤(tan)前駐足幾秒,詢問幾句(ju)。更多人(ren)只是瞥一眼就匆匆而(er)去。
8月11日下(xia)午,一名(ming)高(gao)中生經過地鐵(tie)通道,被賣書人吸引住了,他有(you)些白(bai)發,戴(dai)著眼鏡、穿著襯衫和皮鞋,看起來十分從容(rong),“和來乘(cheng)涼(liang)的不(bu)一樣”。更(geng)吸引她的,是“翻譯家簽(qian)售(shou)新書”這幾個字。
她(ta)很(hen)驚訝,這與她(ta)想象(xiang)中“排長龍,鮮(xian)花(hua)掌聲(sheng),有(you)紅絲絨布鋪著的(de)大桌子(zi)”的(de)簽售(shou)會(hui)很(hen)不(bu)一樣,她(ta)走(zou)過(guo)去翻了翻攤上的(de)書,感覺“似乎沒有(you)什么精彩絕倫的(de)內容”。
她也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否真是翻譯家,但還是買(mai)了一本(ben)書。“他有夢(meng)想,又勇敢,能為自己的夢(meng)想做到這一步。”這名高(gao)中生說,那(nei)天(tian),她有些被打動了。
她拍(pai)了兩張他的照(zhao)片(pian),并寫了一段話,上傳到某短視頻平(ping)臺。沒想到引發(fa)20多(duo)萬人點贊(zan)、1萬多(duo)人留言(yan)。
許多網友被(bei)這(zhe)(zhe)位“地(di)鐵口的翻譯家先生”打動了(le)。“不在乎有沒有觀(guan)眾(zhong),因(yin)為(wei)這(zhe)(zhe)是屬于他一個人(ren)的浪漫和燦(can)爛”“我很敬佩他,為(wei)了(le)自己的夢(meng)想,選擇在地(di)鐵站銷售自己的作品”。
有人指出(chu),他是重(zhong)慶(qing)師(shi)范(fan)大學(xue)(xue)校外(wai)兼(jian)職導師(shi)王川舟(zhou)。“知(zhi)道他衣食(shi)無憂感覺松了口氣,希望這樣有學(xue)(xue)問有理想的人都能過著幸(xing)福美滿的生活。”一(yi)位網友留(liu)言。
很多人(ren)在(zai)網上找這位高中生買(mai)書(shu)(shu)。同時,他的(de)(de)(de)書(shu)(shu)攤也迎來了(le)火(huo)熱(re)的(de)(de)(de)簽售(shou)場面(mian),年輕人(ren)在(zai)攤前排起了(le)長隊。他們有的(de)(de)(de)是(shi)在(zai)重慶旅游,特地(di)(di)趕來;有的(de)(de)(de)是(shi)受(shou)外(wai)地(di)(di)朋(peng)友委托,前來買(mai)書(shu)(shu)的(de)(de)(de)。原本滯(zhi)銷的(de)(de)(de)書(shu)(shu)一下賣出去大(da)半。
地(di)鐵(tie)站的保(bao)潔(jie)阿(a)(a)姨說(shuo),那(nei)段時間,經常(chang)有(you)人詢問她賣書人在哪,有(you)讀者(zhe)來了沒(mei)找到(dao)王(wang)川舟(zhou),希望阿(a)(a)姨看到(dao)后,在微信上通知自己。
也(ye)有不少年輕(qing)人買完書,蹲(dun)在王(wang)川舟(zhou)旁邊,和他(ta)聊天(tian)。
8月(yue)30日,23歲的(de)王(wang)同坐了一個多小時地鐵(tie)從郊(jiao)區到這(zhe)里,和王(wang)川舟(zhou)聊自己的(de)經歷(li)。他(ta)(ta)來(lai)自廣西桂林,夢想(xiang)當一名導演。大專畢業后,他(ta)(ta)在(zai)劇(ju)組打(da)過雜,給自媒(mei)體拍(pai)(pai)過美(mei)食,為學(xue)校拍(pai)(pai)過電視宣傳片,月(yue)薪一直兩三(san)千元。沒有人脈,學(xue)歷(li)不高,他(ta)(ta)覺得前途渺茫。
9月7日,劉思也(ye)特意到地鐵(tie)站來找(zhao)王川舟買書。這位22歲的程序員兩天(tian)前從(cong)一家互(hu)聯(lian)網公司(si)辭職(zhi)。他(ta)說每天(tian)工(gong)作12個(ge)小時,“像(xiang)一個(ge)機(ji)器”。業余時間(jian),他(ta)喜歡看書、寫作,想(xiang)轉行從(cong)事文學相關(guan)工(gong)作。
“他們不理解這是一種個人的文化追求”
像王同和劉思這(zhe)樣(yang)的(de)年(nian)輕(qing)人,王川(chuan)舟還(huan)遇到過很多。一位在重慶讀新聞的(de)學生對他說,自己害怕找(zhao)不到工(gong)作(zuo),又(you)沒(mei)有毅力準備考(kao)研,她在一家(jia)媒體實習,沒(mei)有工(gong)資,不知道何(he)去(qu)何(he)從(cong),“想要一個理想的(de)工(gong)作(zuo),但又(you)不知道理想的(de)工(gong)作(zuo)是什么”。
還有一位(wei)(wei)在重慶體制(zhi)內(nei)工作的(de)年(nian)輕人,和(he)(he)領導關系(xi)不(bu)和(he)(he),為了(le)擺脫這種困(kun)境,他(ta)努力(li)考上了(le)另一個(ge)理想的(de)單(dan)位(wei)(wei),但領導不(bu)讓他(ta)走,他(ta)感(gan)到(dao)很痛苦。他(ta)買了(le)王川(chuan)舟的(de)3本(ben)書(shu),常常和(he)(he)王川(chuan)舟交流(liu)討論。
在這些年輕人看來,王川(chuan)舟(zhou)是一位(wei)“有生活閱(yue)歷的長輩”,可(ke)以給予(yu)他們一些人生建議。
王川舟今年(nian)(nian)63歲,曾(ceng)(ceng)在3家(jia)企業從事日語口(kou)譯工作。20世紀(ji)90年(nian)(nian)代末,他創辦了(le)一家(jia)翻譯事務所,承接一些企業和單位的商業翻譯項目。他參與(yu)過不少大型翻譯項目,曾(ceng)(ceng)去日本(ben)、俄羅斯、泰國研修和旅游。
2020年,他步入(ru)退(tui)休生活(huo),每月(yue)拿四五千元的退(tui)休金。
對他(ta)來(lai)說,出(chu)書純(chun)屬(shu)偶然。他(ta)曾主編《重慶(qing)翻譯(yi)家(jia)》雜志,為(wei)《國際(ji)觀(guan)察》《翻譯(yi)往(wang)事(shi)》兩個欄目撰稿,寫(xie)他(ta)對國際(ji)問題的(de)看法(fa)及過往(wang)的(de)翻譯(yi)經(jing)歷。
后來(lai),他把(ba)作品結集成書《翻譯往(wang)事》,找(zhao)到一家(jia)出版(ban)社,花(hua)費1.7萬多元印了1000本。他很看重這(zhe)本書,期待在“社會上引起(qi)一點(dian)反響”。
但他(ta)沒想(xiang)到(dao),出(chu)版社有(you)一天把書(shu)送到(dao)了(le)(le)(le)家(jia)(jia)里,說(shuo)不幫(bang)著賣書(shu),只能作者(zhe)自銷。看著家(jia)(jia)里堆積如山的書(shu),王川(chuan)舟犯了(le)(le)(le)愁(chou)。他(ta)送了(le)(le)(le)20多本書(shu)給親友,除(chu)了(le)(le)(le)兩個家(jia)(jia)人夸寫得好(hao),更多人送完(wan)就沒了(le)(le)(le)下(xia)文。
還有(you)900多(duo)本書,送給不熟悉(xi)的(de)人(ren),他覺得“有(you)點(dian)賣弄”。他也不好意(yi)思讓自(zi)己的(de)學生買。思來想去,他決定把(ba)書賣給“真正的(de)讀(du)者(zhe)”。
王(wang)川舟(zhou)說(shuo),聽說(shuo)他(ta)要賣書(shu),家(jia)里(li)人都反對,認為“在書(shu)刊沒落的年代擺攤沒什么(me)效果”“賣書(shu)丟人”。他(ta)自己也經歷了“很大的思想斗爭”。
他回憶,好幾次,從家(jia)出(chu)來,走到中途又回去了(le)。
他選擇在地鐵站賣書是因為這里(li)的(de)人流密(mi)集,不(bu)像廣場上“人四(si)面八方散開(kai)”,這里(li)也沒有汽車尾氣污染,“春夏秋冬(dong)都能賣”。
他說,寫“翻譯家簽售”是為了吸引路(lu)人過來看,“為了銷書(shu)總得有(you)點由(you)頭”。很多時(shi)候,他賣(mai)不(bu)(bu)了一(yi)(yi)會兒,地(di)鐵站的工作人員就不(bu)(bu)讓(rang)(rang)賣(mai)了。他也不(bu)(bu)生氣,這(zhe)個地(di)方不(bu)(bu)讓(rang)(rang)賣(mai),就換到另一(yi)(yi)個地(di)方。都不(bu)(bu)讓(rang)(rang)賣(mai),他就去相鄰一(yi)(yi)站的黃泥(ni)磅地(di)鐵站賣(mai)書(shu)。
他(ta)很(hen)幸運,第一天(tian)(tian)賣(mai)書就(jiu)賣(mai)出(chu)去兩(liang)本,買書的(de)還都是“重慶文化界的(de)人士(shi)”。他(ta)盤(pan)算,如果一天(tian)(tian)賣(mai)兩(liang)本,兩(liang)年多就(jiu)能把書賣(mai)完,“我小(xiao)小(xiao)的(de)出(chu)書夢(meng)就(jiu)實現(xian)了”。
他的(de)第一(yi)本書不到一(yi)年就(jiu)賣完了,還收到不少好評,“應讀者要求”,他又(you)印了1000本,因(yin)為(wei)疫情原因(yin),這些書直到今年3月才賣完。
賣(mai)書(shu)(shu)時,王川舟遇到一位退(tui)休的大學教(jiao)授。教(jiao)授告訴他,自己以(yi)前也出(chu)過一本書(shu)(shu),堆(dui)在家里(li)沒處放(fang),老婆跟(gen)他吵架,說(shuo)(shuo)房子一平方米幾萬元,全被(bei)書(shu)(shu)占(zhan)去了,讓(rang)他把書(shu)(shu)當垃圾處理掉。教(jiao)授不(bu)愿(yuan)意,但多次爭吵后(hou)只能(neng)妥協。教(jiao)授說(shuo)(shuo),這件事是對他最(zui)大的羞辱。他后(hou)悔自己沒有勇氣,像王川舟這樣出(chu)來賣(mai)書(shu)(shu)。
王(wang)川(chuan)舟說(shuo),自從(cong)決定賣(mai)書(shu)后,他(ta)(ta)(ta)就再也沒(mei)有(you)送過一(yi)本書(shu)。有(you)一(yi)次賣(mai)書(shu),他(ta)(ta)(ta)遇到(dao)一(yi)位許久未聯系的朋友(you),對方(fang)(fang)見(jian)到(dao)他(ta)(ta)(ta)很吃驚,和他(ta)(ta)(ta)敘舊了很久。王(wang)川(chuan)舟說(shuo),他(ta)(ta)(ta)感覺到(dao)對方(fang)(fang)想讓他(ta)(ta)(ta)送書(shu),但他(ta)(ta)(ta)沒(mei)送。
還有一次,一位(wei)熟識的朋(peng)友路過書攤,注(zhu)視他(ta)(ta)幾秒鐘,走(zou)了(le)。過了(le)一會(hui)兒,一個年輕人什么(me)都(dou)不(bu)問(wen),買完書就走(zou)了(le)。王川舟推測,是那位(wei)朋(peng)友托這位(wei)年輕人買的,朋(peng)友這么(me)做或(huo)許(xu)是怕他(ta)(ta)難堪。但(dan)他(ta)(ta)不(bu)難堪,“我邁出了(le)這一步,就不(bu)管他(ta)(ta)們的看法(fa)”。他(ta)(ta)也沒跟人解釋過為什么(me)賣書。
他(ta)也遭遇過一些(xie)“冷言冷語”。一位讀者(zhe)經(jing)過攤前,說(shuo)翻譯(yi)家在這兒賣書斯文掃地。還有(you)個(ge)(ge)媽媽指著他(ta),對孩子(zi)說(shuo),不(bu)好好學(xue)習就(jiu)會像他(ta)這樣。也有(you)保安說(shuo),大學(xue)的(de)老師(shi)怎(zen)么(me)沒飯吃了,跑到這來賣書?王川舟不(bu)在乎(hu)這些(xie)聲音,“他(ta)們(men)不(bu)理(li)解這是一種個(ge)(ge)人的(de)文化追求”。
“他(ta)(ta)很有毅(yi)力,勇敢(gan)追逐自(zi)己(ji)的夢想。”一(yi)位廣東佛(fo)山讀(du)初二的學生看(kan)到視頻后,通(tong)過(guo)3位網(wang)友(you),加(jia)到王(wang)川舟的微(wei)信,買了(le)(le)他(ta)(ta)的兩本書。周圍人都(dou)在拼(pin)命學習,她害怕(pa)考不上高中,覺(jue)得自(zi)己(ji)缺乏王(wang)川舟的毅(yi)力。和(he)王(wang)川舟在微(wei)信上聊了(le)(le)聊,她感(gan)覺(jue)自(zi)己(ji)“看(kan)事(shi)情樂觀些了(le)(le)”,“這是我(wo)開學收到最好的禮物”。
劉(liu)思覺得,王川舟將賣(mai)書(shu)當成人生(sheng)的(de)(de)一種(zhong)(zhong)體驗(yan),沒有功利心,即使火了(le)也依然堅持賣(mai)書(shu),“不會為外界的(de)(de)評(ping)價影(ying)響”,而這種(zhong)(zhong)堅定是他所缺乏的(de)(de)。上(shang)大學(xue)(xue)(xue)時,他為了(le)學(xue)(xue)(xue)習寫(xie)代碼,從早(zao)上(shang)7點(dian)學(xue)(xue)(xue)到(dao)晚(wan)上(shang)10點(dian),為的(de)(de)就是找一份好的(de)(de)工作。但當進入(ru)職場(chang)之后,他發現跟自(zi)己(ji)想的(de)(de)不一樣,想走(zou)文學(xue)(xue)(xue)這條(tiao)路,又(you)“懷疑自(zi)己(ji)有沒有這種(zhong)(zhong)堅持”。
王同和王川舟(zhou)(zhou)交(jiao)流了(le)20多分鐘(zhong),覺得(de)王川舟(zhou)(zhou)“謙遜(xun)、智慧(hui),不會像那種長輩一樣(yang)訓(xun)誡你、否定你”。
“不成功不成名很正常”
賣書時(shi),王(wang)(wang)川(chuan)舟(zhou)喜(xi)歡觀察來(lai)來(lai)往往的行人,他(ta)們(men)多(duo)數(shu)看起來(lai)眼神焦慮,走路匆忙。他(ta)遇到過一個準備買書的大學生,對方看了半(ban)個小時(shi)書,也沒看懂(dong)書在講什么。王(wang)(wang)川(chuan)舟(zhou)問她最近在干什么,她說在找工作,焦頭爛(lan)額(e),靜不(bu)下心來(lai)看書。
幾個茫然(ran)的年輕人(ren)希望在這(zhe)個書攤前找到方向。王同覺得老板不(bu)會培(pei)養(yang)員工(gong)(gong),只在乎員工(gong)(gong)的工(gong)(gong)作(zuo)是(shi)否(fou)完(wan)成。更讓他(ta)難過的是(shi),這(zhe)幾年工(gong)(gong)作(zuo),沒有(you)公司(si)給他(ta)交過社保。有(you)時(shi)候,他(ta)的工(gong)(gong)資不(bu)足(zu)以支撐(cheng)日(ri)常花銷。他(ta)后悔高中(zhong)三年沒有(you)好好學習(xi),感到自卑、抑郁。
劉思覺得,沒有一(yi)個人(ren)能告訴(su)自己“人(ren)生應該怎么(me)走”。大學時,他想(xiang)(xiang)過轉文(wen)學專(zhuan)(zhuan)(zhuan)業,但不(bu)知道跳到(dao)這個專(zhuan)(zhuan)(zhuan)業后“未來會怎么(me)樣”。想(xiang)(xiang)到(dao)自己家境普通,再換一(yi)個專(zhuan)(zhuan)(zhuan)業可能承擔更(geng)多風險(xian),家人(ren)也不(bu)一(yi)定(ding)理解,他還是選擇了讀(du)計算機專(zhuan)(zhuan)(zhuan)業。現在,他想(xiang)(xiang)走文(wen)學這條路,但又害怕靠寫作養活不(bu)了自己。
對于(yu)兩個迷茫又糾結的(de)(de)年(nian)輕人,王川舟(zhou)很(hen)(hen)同情。作(zuo)為(wei)恢復高考后的(de)(de)第一批(pi)大學(xue)生,他自(zi)認為(wei)是(shi)幸運的(de)(de),趕上了(le)改革開放的(de)(de)時(shi)機,又恰逢合(he)資企業興(xing)起,轉行做了(le)翻譯,“去(qu)哪個單位找工(gong)作(zuo)都(dou)要”,而現在(zai)年(nian)輕人讀了(le)大學(xue)也不一定(ding)好找工(gong)作(zuo),“面臨很(hen)(hen)多(duo)不確定(ding)性”。
在王川舟看來,年(nian)輕人的迷茫與“缺乏生活的磨煉”有關(guan),也是學校和家長教育(yu)的結果,“累的工作不(bu)愿(yuan)意(yi)做(zuo),好的工作又進不(bu)去(qu)”。
他鼓(gu)勵年輕人(ren)多尋(xun)找出路(lu),“如果不試探出路(lu),就會出精神問(wen)題,朝壞的(de)方向發(fa)展”。他有(you)一個(ge)讀者(zhe)是農村孩(hai)子(zi),沒上過大學,畢業后(hou)去中亞挖礦。還有(you)一個(ge)讀者(zhe)在印尼開(kai)重型卡車,掙了不少錢,“世(shi)界(jie)天地廣得很,這也是青(qing)年的(de)一種活法”。
他年輕時也是(shi)這么探索過來的(de)。大(da)學畢業(ye)后(hou),他懷著科研夢(meng),去一家材料研究(jiu)所做科研,結果工作(zuo)沒多久,單位開始“工廠(chang)化”,科研經費減少,他的(de)科研夢(meng)破碎,“整(zheng)夜睡不著覺,然后(hou)就想出路”。那時,全民(min)經商的(de)熱潮掀(xian)起(qi),王川舟(zhou)稀里糊涂跟著潮流走(zou),去了廣東(dong)汕頭(tou)一家外企工作(zuo),到了發現只是(shi)坐辦公室,“沒什么專(zhuan)業(ye)可(ke)搞(gao)”。
他覺(jue)得(de)自己的(de)特長是(shi)外語,便去重慶(qing)一所大學學了一年日語,轉行做了翻譯。
從一個(ge)翻譯新手(shou)成為一個(ge)熟練(lian)的(de)日(ri)語(yu)(yu)口譯人(ren)員,他(ta)付出(chu)了很多。剛(gang)進(jin)第一家(jia)外企公司時,他(ta)的(de)日(ri)語(yu)(yu)基礎很差,很多詞(ci)聽不(bu)懂(dong)。一次外出(chu)翻譯,日(ri)方(fang)工(gong)作人(ren)員說了一個(ge)詞(ci),他(ta)沒聽懂(dong),憋(bie)得(de)臉通紅,對方(fang)指著(zhu)扳手(shou),他(ta)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“必須知恥而后(hou)勇(yong)”,王川舟說。那個年代的(de)大學生口語都(dou)不太好(hao),現場翻譯(yi)需(xu)要強大的(de)心理素質。
“翻(fan)譯免不(bu)了(le)出錯(cuo),出錯(cuo)就學習,掌握了(le)就不(bu)會出錯(cuo)了(le)。”靠著(zhu)一(yi)點點積累,王川舟漸(jian)漸(jian)建立(li)起自己的人脈和(he)資源(yuan)。這些年來,和(he)王川舟同時期成立(li)的翻(fan)譯事務所倒(dao)閉(bi)不(bu)少(shao),但王川舟還能一(yi)直接(jie)到(dao)項目(mu)。“不(bu)能一(yi)條路(lu)走到(dao)黑,要(yao)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,去尋找(zhao)出路(lu)。”
他建議王同先找一(yi)(yi)份工作(zuo)養活自(zi)己(ji),“工作(zuo)不(bu)僅僅是(shi)為(wei)了錢(qian),也是(shi)為(wei)了跟社會建立聯(lian)系”,再利用業(ye)余時間(jian)追求(qiu)自(zi)己(ji)的導(dao)演夢(meng)想(xiang)。對(dui)于劉思,他也是(shi)這么建議的:“必須要腳踏實地,走(zou)一(yi)(yi)步看(kan)(kan)一(yi)(yi)步,你說我(wo)看(kan)(kan)的很遠,我(wo)一(yi)(yi)步都不(bu)走(zou),那怎(zen)么能行呢?”
劉(liu)思覺得,王川舟的(de)(de)建議(yi)很中(zhong)肯。他打(da)算(suan)接下來考中(zhong)國現當代文(wen)學(xue)的(de)(de)研究生,如果(guo)發(fa)現自己不喜歡這個專業,再去找工作。“趁著年輕(qing),多找找自己的(de)(de)方(fang)向。”
王同的方式是降低自己的欲望,和自己和解(jie),“為(wei)什(shen)么把(ba)自己活得(de)那么累?為(wei)什(shen)么不(bu)能活得(de)開心一(yi)點?”在重慶(qing)旅居(ju)的生活,他(ta)(ta)每天吃(chi)飯、打游戲,看(kan)哲學(xue)、心理學(xue)的書,“嘗試(shi)用各種不(bu)同的角(jiao)度去(qu)看(kan)待問題”。未來,他(ta)(ta)計劃靠一(yi)技之長賺錢,去(qu)不(bu)同城(cheng)市體驗生活。
王川舟還告訴兩(liang)位年(nian)輕人,不要太執著于成(cheng)功,容(rong)易“鉆牛角尖”。他有(you)一位讀者,多(duo)年(nian)來都沒有(you)工作(zuo),靠父親養活,悶在家里寫詩,夢想去(qu)國(guo)外發表、拿(na)諾貝爾獎,但多(duo)年(nian)來無所建(jian)樹(shu)。詩人常常郁郁寡歡,心情(qing)不好時(shi)就去(qu)各地散心,“有(you)點脫離現實(shi)”。
還有一位女士(shi)跟他(ta)說(shuo),自(zi)己(ji)的(de)丈夫也熱愛文(wen)學,投了幾(ji)十篇小說(shuo),杳無音信,最(zui)后跳(tiao)樓自(zi)殺。女士(shi)覺得他(ta)很像自(zi)己(ji)的(de)丈夫,不想他(ta)走丈夫的(de)路(lu)。
“給我(wo)(wo)沖擊很大(da)”。王川舟想到(dao),假若他的書(shu)無(wu)人(ren)問津,是否也(ye)會很痛苦,“我(wo)(wo)給自(zi)己開脫,我(wo)(wo)也(ye)不(bu)(bu)是專業的作家(jia),也(ye)不(bu)(bu)是詩人(ren),不(bu)(bu)成(cheng)功不(bu)(bu)成(cheng)名很正常,這樣想就沒壓力了”。
“人得有自己的精神世界”
王川(chuan)舟(zhou)第(di)一次領略(lve)到流量的威力(li)。
賣書(shu)時間越(yue)久,他越(yue)覺(jue)得賣書(shu)“不是賣幾個錢的(de)問(wen)題(ti)”,而是一個“生(sheng)活(huo)的(de)窗口”。“退休之后我特別有感觸,如果不來賣書(shu),基本跟(gen)社會隔離,整天(tian)碰不到幾個人。”
他賣書前(qian)很少用手(shou)機。賣書后,不(bu)少人要求微信支付,王(wang)川舟(zhou)開始用手(shou)機,學會了電(dian)子支付、網上訂票,感(gan)覺很方便。
通過(guo)賣(mai)書(shu),他也遇到不少有(you)意思的人(ren)和事,有(you)和家(jia)里(li)鬧矛盾、出家(jia)后發現(xian)寺廟也是個等級社會的中年人(ren),有(you)揭露房地(di)產內(nei)幕(mu)的作(zuo)(zuo)家(jia),還(huan)有(you)去(qu)越(yue)(yue)南做過(guo)生(sheng)意、打過(guo)中越(yue)(yue)戰爭(zheng)、后來轉行當作(zuo)(zuo)家(jia)的軍人(ren)。
接觸(chu)過的(de)(de)年(nian)輕讀者(zhe)里,王川舟更欣(xin)賞那些堅持奮斗的(de)(de)年(nian)輕人(ren)。他覺得,“任(ren)何一個時代(dai),如果一個人(ren)的(de)(de)精神垮了,就很難辦”。
他(ta)(ta)認為(wei)老(lao)年人也(ye)應該(gai)有(you)自己的(de)(de)(de)精神世界(jie)。他(ta)(ta)出版的(de)(de)(de)第(di)二本書《血浴(yu)》,是賣書時認識了原作者(zhe)陶鵬(peng),覺得(de)書里的(de)(de)(de)故(gu)事(shi)不錯(cuo),決定翻譯的(de)(de)(de)。陶鵬(peng)是重慶的(de)(de)(de)一(yi)位老(lao)藝術家,也(ye)是第(di)一(yi)個把川江號子搬上舞臺(tai)的(de)(de)(de)作者(zhe)。
王川舟說,那時陶(tao)(tao)鵬(peng)已經80多歲。2017年春天(tian),書翻(fan)譯完了(le)。看到(dao)書稿后,陶(tao)(tao)鵬(peng)很(hen)高興,但還沒等到(dao)書出版(ban)就去世了(le)。
《血浴》兩(liang)(liang)個劇(ju)本背景都(dou)設定在(zai)舊西(xi)藏奴隸社會。一(yi)個故事(shi)講為了愛情,兩(liang)(liang)位年輕人和“父親”斷絕(jue)關系。另一(yi)個故事(shi)講一(yi)位在(zai)飛(fei)機失事(shi)中(zhong)幸(xing)存下(xia)來的美國醫(yi)學教授和中(zhong)國歌者相(xiang)遇,結下(xia)一(yi)段美好的友(you)誼。
盡(jin)管題材“有(you)些(xie)老(lao)套”,但王川舟堅持認為這兩個劇本(ben)是好作品,“有(you)商(shang)品社會很難見到的純真”。
他認為劇本的臺詞(ci)凝練優雅。“我(wo)心愛的姑娘,你(ni)在哪里(li)?雪山擋住了(le)你(ni),我(wo)要(yao)把雪山開(kai)一(yi)(yi)道銀窗;江河(he)擋住了(le)你(ni),我(wo)要(yao)在河(he)上架起(qi)金橋……”王川舟一(yi)(yi)邊(bian)讀,一(yi)(yi)邊(bian)感嘆(tan),“雖然時(shi)間久遠,詩歌的美感一(yi)(yi)點不少”。
還有一句“雪(xue)蓮,綻(zhan)開在(zai)雪(xue)嶺(ling)冰(bing)川”的唱詞,他(ta)覺得很有意境,將這(zhe)句詞寫在(zai)書的首頁,送給了劉(liu)思,鼓勵他(ta)堅定自己的目(mu)標(biao)。
他(ta)還經常寫給(gei)讀(du)者一句(ju)詩(shi),“潮水(shui)迅猛(meng)而(er)寬大(da),奔向太陽落下的(de)地方,”這(zhe)句(ju)詩(shi)來(lai)自他(ta)翻譯的(de)第(di)二本書《紐約詩(shi)歌(ge)》,是美國詩(shi)人(ren)惠特曼(man)描寫美麗的(de)曼(man)哈(ha)頓時所寫,王川舟覺得詩(shi)句(ju)意境開(kai)闊,“潮水(shui)浩浩蕩蕩奔騰,不以(yi)人(ren)的(de)意志為轉移,年輕人(ren)也應該(gai)有這(zhe)樣(yang)的(de)胸懷(huai),遇到一點事(shi)情要努力克服,這(zhe)是大(da)海(hai)給(gei)我們的(de)啟示”。
希望每個城市設立一個賣書點
詩(shi)歌伴(ban)隨王川(chuan)舟度(du)過了疫情籠罩(zhao)下的(de)那幾年。《紐約(yue)詩(shi)歌》這(zhe)本(ben)書(shu)(shu)是他的(de)朋友2016年從國(guo)外帶回(hui)來(lai)的(de),書(shu)(shu)里收錄了美國(guo)近(jin)百位詩(shi)人的(de)詩(shi)。朋友說這(zhe)本(ben)書(shu)(shu)非常好,國(guo)內還(huan)沒有出版,建議他翻譯(yi)成中文。
王(wang)川舟(zhou)起初只是(shi)粗讀了一遍,并沒(mei)有想(xiang)過翻譯(yi),“現(xian)在的(de)人讀詩(shi)歌(ge)的(de)少”。2020年4月(yue),王(wang)川舟(zhou)的(de)母親去世,緊接著,送(song)給他(ta)這本詩(shi)歌(ge)的(de)好朋友也去世了,他(ta)經受了“很大的(de)感情沖(chong)擊”。
“必須靜下來做點事(shi)。”因為手邊(bian)只有(you)這一本(ben)外文(wen)書籍(ji),王(wang)川舟開始(shi)翻譯《紐約詩歌》,翻譯了整(zheng)整(zheng)一年。
一翻(fan)譯詩,他就(jiu)感覺自(zi)己“進入了另一種精神狀態”。他讀肯明(ming)斯的詩“突然發(fa)現已(yi)經是春天(tian)了,因為小鳥(niao)在窗前興(xing)奮地叫(jiao)著(zhu)”,想起自(zi)己陽臺上也有(you)鳥(niao),仿佛回到了春天(tian)里(li),“負(fu)面情緒被抵消了”。
讀到肯明斯“猛(meng)然(ran)穿(chuan)過黑暗(an),從(cong)深深的(de)牢籠(long)不(bu)可思議地(di)(di)飛奔,猛(meng)烈地(di)(di)躍出死亡(wang),強有力、痛快、不(bu)屈、完全地(di)(di)獲得新(xin)生”,他覺得熱血(xue)沸騰,“感(gan)到詩(shi)的(de)巨大(da)力量”。
他(ta)欣賞那些揭露社會現實的(de)詩(shi)人(ren)(ren)。比如美國(guo)黑人(ren)(ren)詩(shi)人(ren)(ren)蘭斯頓·休斯,“他(ta)提倡平等,批(pi)判種族歧(qi)視(shi)及不公”;還有(you)西班牙詩(shi)人(ren)(ren)費德里科·加西亞·洛(luo)爾迦,“他(ta)把目(mu)光投向美國(guo)的(de)社會問題”。
他(ta)(ta)最(zui)喜歡(huan)詩(shi)人(ren)(ren)(ren)惠(hui)特曼,“無(wu)拘(ju)無(wu)束,自由(you)奔放”。“100萬舉止優雅、敞開嗓子(zi)、熱情四溢、最(zui)勇敢而友好的(de)年輕人(ren)(ren)(ren),匆忙又閃亮的(de)臨水(shui)城(cheng)(cheng)市(shi)(shi)!有著尖頂和桅(wei)桿的(de)城(cheng)(cheng)市(shi)(shi)!棲息在水(shui)灣的(de)城(cheng)(cheng)市(shi)(shi)!我的(de)曼納哈塔!”王川舟大聲(sheng)朗誦起來,“你看看,這樣的(de)詩(shi)句多(duo)么熱烈(lie),他(ta)(ta)熱愛年輕人(ren)(ren)(ren),熱愛城(cheng)(cheng)市(shi)(shi),熱愛農民”。
王川舟覺得,自(zi)己通過賣書接觸(chu)各色人物(wu),就跟惠特曼在城市的大(da)街小(xiao)巷游蕩的感覺很像。
王川舟說,譯詩(shi)后,他的(de)情緒變得穩定,生(sheng)活也恢復正(zheng)常,他意識到,“人(ren)們(men)在(zai)疫情等突(tu)發狀態下,要有一(yi)個自己的(de)精神世界(jie),才能應對”。
疫(yi)情結(jie)束后(hou),他又恢復了(le)賣書的(de)活動。對于突如其來(lai)的(de)關(guan)注(zhu),他說流量就像暴(bao)風雨,“來(lai)得(de)快,去得(de)也(ye)快。”視(shi)頻火后(hou),短視(shi)頻平臺找(zhao)到高中生,希(xi)望她再給王(wang)川舟(zhou)拍一段視(shi)頻,提(ti)高影響力。王(wang)川舟(zhou)拒絕(jue)了(le),“讓(rang)想看(kan)書的(de)讀(du)者盡快買到書”。
10月5日,他(ta)的(de)最(zui)后一本書賣(mai)出。他(ta)在書上寫,“恭喜最(zui)后一本的(de)讀者”。
他(ta)(ta)計劃以后再出版一(yi)本(ben)叫《市(shi)井》的書(shu)(shu),記(ji)錄他(ta)(ta)賣(mai)書(shu)(shu)過程中遇到的人和(he)事,或許(xu),這將(jiang)成為(wei)他(ta)(ta)賣(mai)的第四本(ben)書(shu)(shu)。
他(ta)還希望每個(ge)(ge)城市以后可以設立一(yi)(yi)個(ge)(ge)賣書(shu)點,讓(rang)每一(yi)(yi)位賣書(shu)人(ren)獲得尊重。100多年(nian)前,他(ta)喜歡(huan)的詩人(ren)惠特曼曾經(jing)站在布魯(lu)克林的渡口,看(kan)著來來往(wang)往(wang)擺(bai)渡的人(ren)群,看(kan)著百年(nian)不(bu)變的航船、島嶼和大海,向(xiang)世人(ren)發問(wen):“聯系(xi)我們(men)的是什么(me)呢(ni)?聯系(xi)我們(men)幾十年(nian)抑(yi)或幾百年(nian)后的又是什么(me)呢(ni)?”100多年(nian)后,王(wang)川舟看(kan)到了(le)這本書(shu),他(ta)覺得連結人(ren)們(men)的,是文化(hua)和靈魂。(文中王(wang)同、劉(liu)思(si)為化(hua)名(ming))
中(zhong)(zhong)(zhong)青(qing)報·中(zhong)(zhong)(zhong)青(qing)網(wang)記者 尹海月(yue)文(wen)并攝(she) 來源:中(zhong)(zhong)(zhong)國青(qing)年報
2023年10月(yue)18日(ri) 06 版(ba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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