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 鄱

　　冬天的一個清晨，我沿白塔(ta)山西溝那條陡峭小徑，攀爬兩個多小時，只為上山造訪蘭州碑林，據說那里陳列著中國歷代書法名家的刻石。園內山風凜冽，古意盎然，我沉浸于一塊塊敦穆厚重、鐵畫銀鉤的碑刻前，至暮方回。尤其是王了望的幾塊(kuai)碑刻，生辣爽利、縱橫灑脫、酣暢(chang)恣意的書風讓我流(liu)連忘返，駐(zhu)足良久。

　　甘肅是中華民族和華夏文明的重要發祥地，書法資源極其豐富，有大地灣遺址刻劃符號，秦公墓的青銅銘文，漢代《西狹頌》，西北漢簡，敦煌寫經、天水趙壹《非草書》、張芝《冠軍帖》、索靖《出師頌》《月儀帖》，以及明末清初的王了望墨跡等，它們屹立在中國書法的歷史長河中，熠熠生輝，光彩溢目。

　　近日，由定西市政協、定西市委宣傳部主辦的“藝海奇峰·了望墨韻”全國書畫作品邀請展暨王了望書法藝術第二屆研討會在隴西縣舉行，共展出200余幅作品，其中展出王了(le)望(wang)作品(pin)30幅(fu)。同時，省內外眾(zhong)多書(shu)畫家以高度的文(wen)化自覺積(ji)極(ji)參與此次(ci)活動，創作了一(yi)大批極(ji)具生命力和(he)穿透力的書(shu)畫精品(pin)，藝術水(shui)準高、文(wen)化價值大、社(she)會影響(xiang)深。

　　坎坷曲折的人生經歷

　　王了(le)望，鞏昌(chang)府隴(long)西縣（今(jin)甘(gan)肅省隴(long)西縣）人。自幼(you)父母去世，由親朋撫養成人，原名家柱，字勝(sheng)用、荷澤。幼(you)時天(tian)資(zi)聰穎，勤勉好學，以詩(shi)文(wen)名揚故(gu)里，是(shi)一位(wei)通古博今(jin)、工詩(shi)善文(wen)的(de)學者型書法大家。

　　青年時代，王了望飽覽經史子集，廣游四方山水，造訪名賢雅士。因才華出眾，多受時人賞識。崇禎末年，王了望含冤入獄，憑文采斐然的《冤辨》一文獲釋。出獄后，他在《荷澤自敘(xu)》中借花(hua)的(de)開落榮枯(ku)感慨明(ming)志，以表達獨(du)立(li)思想和頓(dun)悟(wu)人(ren)生(sheng)的(de)豁達心態。

　　中年時期，王了望被(bei)推(tui)舉至京師(shi)國子監，以貢生資格就(jiu)讀、為官。居京十年間，他眼界大開，交游愈廣，學(xue)識精進。之(zhi)(zhi)(zhi)后，又(you)因戰(zhan)亂被(bei)迫致仕，遂(sui)縱情于(yu)湖光山色之(zhi)(zhi)(zhi)間，寄興于(yu)詩文(wen)翰(han)墨之(zhi)(zhi)(zhi)中。

　　年近古稀時，王了望結束游歷生活，返回隴西。疲累困乏中，他對書法的追求愈老彌堅，達到了人書俱老的境界。隱居秦(qin)州時，他流連(lian)于山水間，足跡遍布(bu)隴上，75歲高齡(ling)還赴永靖炳靈寺，撰寫石窟考證并作游記。每到一地，他或(huo)刻碑，或(huo)賦詩，或(huo)撰額，用筆墨與(yu)(yu)自(zi)然對(dui)話、與(yu)(yu)書法(fa)先賢(xian)對(dui)話。

　　熠熠生輝的書學思想

　　在書法方面，王(wang)了望能夠自然天成，拋開當時流行的館閣體，直追魏晉風骨和氣韻。他存世詩文僅有30余首，文約20篇，均見于莫建成編撰的《王了望墨跡選輯》。但其為數不多的詩文，卻成為后人研究王(wang)了望書學思(si)想的重要(yao)來源。

　　陳時夏評價王了望的詩文：“荷澤之詩，用得其正。置身題外，識距題顛，風騷溫雅，氣味在漢魏六朝之間。”又曰：“荷澤之文，純乎史鑒，以熔古之識，運獨斷之筆，汪經瀚海，有上下千年，縱橫萬里之概。”王了望的詩文(wen)清新自(zi)由(you)(you)，意(yi)境脫俗，構(gou)思(si)巧妙，詠物懷古，寄情山水(shui)，由(you)(you)這首“山行(xing)到處即為(wei)家，飯煮胡麻雪煮茶。欲借白云以贈客(ke)，天風齊掃入松(song)花”（《五竹(zhu)山》）可見一斑。他將(jiang)文(wen)學主(zhu)張踐行(xing)于書法作品，將(jiang)古雅作為(wei)一種潛(qian)含(han)的精(jing)神(shen)氣息，以獨特的抒情方(fang)式，對書法進行(xing)深層反思(si)與(yu)改進。

　　在王了望(wang)留存的墨跡中有一篇《得懷素自敘帖(tie)》，可見他(ta)對懷素的(de)草書十分推崇喜(xi)愛(ai)，并將此帖(tie)常攜于身旁，朝夕摹之。他(ta)在書寫(xie)過(guo)程中反復琢磨，使作品達到了(le)(le)寄妙理于豪放，表(biao)現出閑散自然的(de)特點。王了(le)(le)望楷法(fa)(fa)(fa)繼(ji)承(cheng)鐘繇，兼(jian)仿(fang)王廙，書寫(xie)風格(ge)取法(fa)(fa)(fa)顏魯公《爭座位帖(tie)》，氣息和創新繼(ji)承(cheng)明代早期的(de)徐渭與(yu)張瑞(rui)圖，書法(fa)(fa)(fa)的(de)自覺(jue)表(biao)達借(jie)鑒或吸收了(le)(le)同時代的(de)黃道周、倪(ni)元(yuan)璐等人(ren)，以致他(ta)的(de)作品既具有經典書法(fa)(fa)(fa)語(yu)言的(de)筆墨細致，又有強烈的(de)個性表(biao)現意識，整(zheng)體風格(ge)符(fu)合浪漫主義的(de)書法(fa)(fa)(fa)審美要求。

　　在福建為官時(shi)(shi)，他(ta)廣(guang)泛接(jie)觸閩南(nan)(nan)書(shu)法(fa)名家(jia)，也(ye)有機會目睹黃道周(zhou)的(de)(de)書(shu)法(fa)墨(mo)跡，這對他(ta)的(de)(de)書(shu)風(feng)產(chan)生了(le)一(yi)定影響。其(qi)書(shu)法(fa)崇力尚(shang)勢，任情恣(zi)性，在結體上(shang)又多取錯(cuo)位，左面偏旁(pang)抬高，右面拉下(xia)，產(chan)生一(yi)種(zhong)奇(qi)趣。這種(zhong)合乎規律的(de)(de)夸(kua)張(zhang)與錯(cuo)落，更(geng)具(ju)變化之美。辭官賦閑中，他(ta)游歷(li)了(le)多地，寫下(xia)大量詩文，同時(shi)(shi)吸納了(le)南(nan)(nan)北書(shu)派(pai)的(de)(de)廣(guang)域書(shu)法(fa)質素，極大地開(kai)闊了(le)其(qi)書(shu)學視野(ye)。

　　王了(le)望善于繼承書法傳統經典語言，并對經典有高度的認知和深刻的個人體驗。他出生、成長的隴右地區，是歷史上的書法重鎮，尤其是“關隴理學”從文學到書法，曾影響到了一大批文人。王了望則是自我意識覺醒較早的先行者，關隴地區較好的書法理論基礎，如郭宗昌著《金石史》，趙崡著《石墨鐫華》，唐璉著《學書七要》《三十二書品》，侯仁朔著《侯氏書品》等，均從側面滋養了王了望的書學思想。

　　他認為“理”是“情”的基座，并為之生發浩嘆：“性情之唱和殊少，筆墨之纏繞無已”。在書法作品中，他追求“理”與“情”的統一，情理彼此擁抱、相互纏繞，這便是他草書的筆墨“纏繞原理”。王了望不愿落(luo)入(ru)傳統的窠臼，盡力擺脫束縛而自(zi)主創新，并將之滲透于藝術(shu)創作，使得書法自(zi)然、曠遠、寧靜，身(shen)心、性情、筆墨融于一體。

　　厚積薄發的藝術成就

　　在群星璀璨、名家輩出的書壇上，王了望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。他多才博藝，對詩詞、文賦、對聯、游記、考證等均有廣泛涉獵，且自成風貌。同時，他又是一位出身寒微，功名不彰，但卻才力華贍(shan)的文人，藝術修(xiu)養與成就(jiu)所(suo)達到的高度，與“晚明四(si)家”并(bing)駕齊驅。

　　從他僅存作品來看，書法多以大草、小草、行書為主。其大草動靜結合，精者在魂，倏爍晦冥，變化無端；小草風神凜然，骨氣振作，奇幻古奧，極富神采。然受當(dang)時(shi)所(suo)處的社會環境、人(ren)生(sheng)際遇、書學氛圍及孤(gu)高性格(ge)等(deng)因素影響，歷代學者對其(qi)研究甚(shen)少。

　　近年來，隨著書法研究的深入，在一批文化人士的重新發掘、整理和推介下，王了望獨有的書法價值重新獲得書壇認可，回歸到書法史行列。尤其是《王了(le)望墨跡選輯》問世后，為王了望(wang)研究提供了珍貴資料，體現了這位藝術家的精神追求。2015年4月，央視“探索發現”欄目播出專題片，對王了望的書法作了進一步梳理，并邀請書法界專家進行了評價鑒定，對王了望的書(shu)法作品給予重(zhong)新審視(shi)和準確(que)評價。

　　前賢不遠，當下可追。關注、研究與重評王了(le)望(wang)等一批甘(gan)肅歷史(shi)文(wen)(wen)化(hua)名(ming)人(ren)的藝術地位(wei)，對于深(shen)入挖(wa)掘我省歷史(shi)、文(wen)(wen)化(hua)、人(ren)文(wen)(wen)、藝術等方面的豐富資源，講(jiang)好甘(gan)肅故事，探索提(ti)高甘(gan)肅文(wen)(wen)化(hua)影響力(li)和(he)競(jing)爭力(li)，無(wu)疑有(you)著積極(ji)的現實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