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【人(ren)文】張(zhang)大千過天水（下）

　　□ 高小(xiao)我專欄

　　1941年(nian)至1943年(nian)，張大千率(lv)弟子、蕃僧十(shi)數人(ren)遠(yuan)赴敦煌臨摹(mo)壁畫(hua)，歷(li)時兩年(nian)零七(qi)個月，在現代藝術史上留(liu)下輝煌一頁(ye)。

　　1943年10月初，張(zhang)大(da)千(qian)一行攜帶臨(lin)摹的敦煌石窟壁(bi)畫，從蘭州啟程(cheng)，乘二(er)輛(liang)大(da)卡車返川，途(tu)經天水(shui)逗留。這是張(zhang)大(da)千(qian)唯一一次到天水(shui)。

　　張大(da)千在天水期間，據有記錄(lu)者，共為友朋故(gu)老作畫十四幅。分述如下：

　　第(di)一幅，還馮(feng)國瑞畫債，作《西山感舊圖》一幅。

　　馮晨記述：

　　現在想(xiang)來，一九四三年張大(da)千小住(zhu)天水(shui)為(wei)瑞(rui)公作(zuo)(zuo)《西(xi)山(shan)感(gan)(gan)舊圖》各有題記于上，正是我(wo)兒(er)時(shi)對(dui)這(zhe)幅青(qing)綠(lv)山(shan)水(shui)的(de)(de)記憶。《西(xi)山(shan)感(gan)(gan)舊圖》可謂是瑞(rui)公與(yu)大(da)千先生篤友情(qing)(qing)誼(yi)之(zhi)結晶(jing)，是大(da)千先生的(de)(de)得意之(zhi)作(zuo)(zuo)，是作(zuo)(zuo)品中(zhong)之(zhi)極品。一九六一年，侄馮念(nian)曾帶《西(xi)山(shan)感(gan)(gan)舊圖》赴蘭。瑞(rui)公為(wei)《西(xi)山(shan)感(gan)(gan)舊圖》題跋，作(zuo)(zuo)了念(nian)奴嬌詞，追憶與(yu)大(da)千在北京的(de)(de)西(xi)山(shan)之(zhi)游、蜀中(zhong)往還。時(shi)值六一年，當是瑞(rui)公病情(qing)(qing)加重(zhong)，情(qing)(qing)緒低(di)落之(zhi)時(shi)，念(nian)奴嬌詞中(zhong)凄涼悲傷(shang)溢于字里行(xing)間。

　　何曉(xiao)峰(feng)記述這幅(fu)(fu)畫作于北京(jing)，他說，此畫“為(wei)青綠設色，兼用張(zhang)僧(seng)繇沒骨(gu)法(fa)，系抗日戰爭(zheng)前曾與馮同(tong)住(zhu)北京(jing)西山(shan)時為(wei)馮所繪，上有馮題字及大千先(xian)生所賦《浣溪沙》一(yi)闋，確為(wei)珍品(pin)”。這是何曉(xiao)峰(feng)先(xian)生誤記，馮晨(chen)先(xian)生的記述是真實可(ke)采的，此畫應為(wei)張(zhang)大千過天水所作第(di)一(yi)幅(fu)(fu)畫。

　　張大千在馮宅作《西(xi)山(shan)感舊圖》后，于畫首題曰：

　　潦(liao)倒心情(qing)百(bai)事慵，微霜驚夢(meng)思(si)惺(xing)忪。秋(qiu)魔巖認舊支(zhi)筇(qiong)。

　　濃(nong)淡山分(fen)眉角(jiao)翠，淺深葉染酒邊(bian)紅。俊游(you)俊侶(lv)總秋風。

　　調寄《浣溪沙》。時間(jian)是癸未(wei)（1943年）九(jiu)月。

　　周貞吉先生說：“馮國(guo)瑞歸故里，深(shen)感(gan)(gan)未晤(wu)大千(qian)而惋惜，觀畫淚下，即將(jiang)畫精工裝裱，懸掛客廳，日日觀看誦(song)讀。那時筆者(zhe)年輕，也常去(qu)觀看，至今青山紅葉深(shen)印(yin)腦際。”1961年，馮國(guo)瑞在蘭州(zhou)(zhou)貧病交加，體衰無力，其孫(sun)馮念曾去(qu)蘭州(zhou)(zhou)探望，攜(xie)帶《西山感(gan)(gan)舊圖(tu)》安慰鼓(gu)勵祖父，馮國(guo)瑞見(jian)圖(tu)，“老淚縱橫沿須流，濕(shi)滿襟，感(gan)(gan)慨萬千(qian)念故人”，揮淚作《念奴嬌 題張大千(qian)西山感(gan)(gan)舊圖(tu)》：

　　京西夾(jia)道，憶連天，水(shui)木(mu)高歌明瑟。待(dai)得霜楓(feng)初艷，著屐偕來拾階。煮熟頑云，噴懸罅瀑(pu)，幾(ji)度西郊(jiao)客。溫泉廳畔(pan)，思量怎覓蹤跡(ji)。

　　一(yi)任南(nan)北疏狂(kuang)，垂垂老矣。六十頭空白。不落風(feng)前留(liu)破帽，九(jiu)日旁(pang)無計(ji)策。人隔天(tian)涯(ya)，畫行(xing)舊(jiu)夢，看際翠堪摘。髹(xiu)今何處，紀年徒感余惻。

　　且注：

　　余與張髹同歲(sui)生。此圖作在癸(gui)未，距今(jin)且(qie)十(shi)有八年。今(jin)歲(sui)在辛丑(chou)，余亦虛度六十(shi)年矣(yi)。孫念曾揀此圖，寄(ji)以(yi)悅余，益復增感(gan)！憶自已丑(chou)至北(bei)京西山(shan)之游(you)，四十(shi)年來，不(bu)勝屈指以(yi)計(ji)。閱人(ren)閱世，不(bu)勝述(shu)(shu)記(ji)(ji)，亦不(bu)足述(shu)(shu)記(ji)(ji)。丙子冬，盤桓溫泉(quan)，卜居紅(hong)葉山(shan)莊，《絳華樓》尚存(cun)其詩，此事略可記(ji)(ji)，然(ran)亦不(bu)足記(ji)(ji)也。茲圖之所感(gan)者，靡非無聊(liao)舊事，其中實有跡象者，無逾次圖中之人(ren)。因略述(shu)(shu)及張髹。辛丑(chou)七月二十(shi)一日，仲翔(xiang)馮國瑞記(ji)(ji)。

　　接著放聲大哭：“髹(xiu)今何處？髹(xiu)今何處？”

　　此畫(hua)仍(reng)存馮(feng)宅(zhai)。周貞吉記，《西(xi)山感舊圖(tu)》歷經磨(mo)難(nan)，幸得保存至今，飽(bao)含著馮(feng)國瑞先(xian)生和張大千先(xian)生的深情厚誼(yi)。

　　第二幅(fu)，應麥(mai)積山瑞應寺的寺僧(seng)普(pu)凈之(zhi)請，為(wei)繪觀音像一尊，現仍(reng)保存于麥(mai)積山石窟(ku)藝術研究(jiu)所。

　　款識：

　　癸未十(shi)月(yue)寫(xie)留麥(mai)積山中瑞應寺，蜀郡(jun)清信弟子張大(da)千(qian)爰。

　　后鈐白文印(yin)“張爰(yuan)之(zhi)印(yin)”、朱文印(yin)“大千”。是作(zuo)藏于(yu)麥(mai)積(ji)山中(zhong)七(qi)十(shi)余載，極少面世，世所(suo)知之(zhi)者甚(shen)少，其印(yin)刷(shua)品此前僅(jin)見于(yu)市政協編印(yin)《天水文史資料》第一輯(ji)（1986年12月），且款識(shi)不完整，僅(jin)有“蜀郡清信弟子張大千爰(yuan)”數字(zi)，之(zhi)前“癸未(wei)十(shi)月寫留麥(mai)積(ji)山中(zhong)瑞應(ying)寺”數字(zi)缺失(shi)，且畫(hua)作(zuo)僅(jin)印(yin)半身，不知何故。

　　觀音圖的繪(hui)制(zhi)過程與藝術特點(dian)，何曉峰先生《張大千(qian)在天(tian)水片斷》一文有精到描述和(he)品評(ping)，茲(zi)錄于下：

　　旋應寺僧普凈之請，為繪(hui)觀音像(xiang)一尊，貌(mao)娟秀而(er)莊嚴，儼然唐(tang)代曲眉豐頰的風范(fan)，而(er)衣紋流暢、簡括，在梁(liang)楷、吳偉之間，確為珍(zhen)品。

　　此大家眼界也。

　　筆者曾在麥(mai)積山館(guan)親觀此畫(hua)，見下端多(duo)有油(you)污，詢之知情者，言系多(duo)年懸于(yu)僧舍，燒火(huo)做飯所致，雖不無缺憾，但又多(duo)一層煙火(huo)氣(qi)和人間(jian)氣(qi)，恰兩廂相適。

　　第三幅，為馮國(guo)瑛繪水墨山水一幅。

　　馮(feng)晨先生記述，張大(da)(da)千(qian)(qian)在馮(feng)宅收馮(feng)安為弟子，送(song)行酒、拜師宴之后(hou)，大(da)(da)千(qian)(qian)為馮(feng)國瑛特意(yi)畫了(le)幅水墨山水作為留(liu)念。

　　何(he)曉峰先(xian)生描述如下：

　　斷崖峭壁，古(gu)木(mu)盤結，一人登高(gao)佇望，近處(chu)坡石(shi)上，水草叢生(sheng)。題詩云：“子久云林力未憚，漸(jian)(jian)師高(gao)潔勝憑殘。層臺(tai)便是嚴(yan)陵(ling)瀨，只覺塵埃誤(wu)釣(diao)竿(gan)。”款署(shu)“漸(jian)(jian)江石(shi)溪俱從子久得筆法，此略(lve)師漸(jian)(jian)江并拈(nian)小詩，以似恥(chi)齋道兄兩正，癸未十月朔麥積山坐雨(yu)，大(da)千(qian)張爰”。

　　這幅(fu)畫(hua)(hua)已散佚到(dao)社會上，不(bu)(bu)知所蹤。馮(feng)(feng)晨(chen)先(xian)生(sheng)(sheng)記述，二(er)十世紀九十年代(dai)初的一個春天，他去馮(feng)(feng)家大院看(kan)(kan)望大嫂(sao)周(zhou)貞吉(ji)，大嫂(sao)講，大千先(xian)生(sheng)(sheng)為三叔恥(chi)齋(zhai)公畫(hua)(hua)的水墨山水出現了，是(shi)在當(dang)時租賃馮(feng)(feng)家后院西(xi)廂房的徐(xu)家掛著。她(ta)一看(kan)(kan)見，就驚呼道：“這是(shi)我三爸(ba)的畫(hua)(hua)，怎(zen)么能在你手里？”因畫(hua)(hua)上題款(kuan)是(shi)恥(chi)齋(zhai)兄，徐(xu)不(bu)(bu)知道恥(chi)齋(zhai)兄即指馮(feng)(feng)國瑛(ying)，只說：“畫(hua)(hua)是(shi)我從別(bie)人(ren)手里借來的，我得還給人(ren)家。”當(dang)晚畫(hua)(hua)從墻上取下，從此(ci)石沉海底(di)，再也(ye)未能面世。過后，馮(feng)(feng)晨(chen)先(xian)生(sheng)(sheng)曾讓馮(feng)(feng)楊追討無(wu)果。

　　第四幅，為李贊亭作(zuo)畫一幅。

　　大千考察完麥積山石窟(ku)，歸途宿炳(bing)興火柴公司甘泉元店(dian)村山廠，為(wei)李贊亭(ting)作(zuo)畫一幅，何曉峰稱(cheng)“系仿石濤筆(bi)法(fa)，為(wei)難得精品”。

　　第五幅(fu)，為胡子瞻(zhan)作風竹一幅(fu)，毀于“文革”中。

　　第六幅，為李仲明作山水一幅，毀于“文革”中。李仲明系何人(ren)，待考。

　　第七幅，為馮(feng)國琳(lin)作(zuo)行吟(yin)圖(tu)一幅，毀于“文革”中(zhong)。馮(feng)國琳(lin)系何人，待考。何曉峰(feng)先生(sheng)是否將(jiang)“馮(feng)國瑛”誤作(zuo)“馮(feng)國琳(lin)”，與下文為馮(feng)國瑞(rui)作(zuo)《蘇子(zi)行吟(yin)圖(tu)》是否為同(tong)一幅畫(hua)，亦不確。

　　第(di)八幅(fu)，為(wei)馮(feng)國瑞作《蘇子行(xing)吟圖》一幅(fu)。

　　第九幅，為汪劍平作(zuo)山(shan)水一幅。“以云林(lin)石(shi)濤加漸(jian)江的畫法(fa)，取(qu)景于(yu)汪氏花園，繪于(yu)貴州繭紙上，茅屋數椽，林(lin)木掩映(ying)，一人漫步于(yu)泉(quan)石(shi)林(lin)影間，亦屬精品，惜已(yi)流散于(yu)外地(di)，不復(fu)能見了。”

　　第十幅(fu)，為天水(shui)縣(xian)縣(xian)長張仰文作(zuo)畫一幅(fu)。

　　張大千(qian) 甲申(shen)（1944）年作 游麥積山(shan) 鏡片 設色(se)紙本（局(ju)部）

　　第十一(yi)幅(fu)，為胡宗珪(gui)作《柳(liu)蟬圖》一(yi)幅(fu)。胡宗珪(gui)當時尚在天(tian)水(shui)(shui)中學(xue)（即今天(tian)水(shui)(shui)一(yi)中）求(qiu)(qiu)(qiu)學(xue)，年齡(ling)十二三歲，見大人(ren)紛(fen)紛(fen)求(qiu)(qiu)(qiu)畫，他(ta)也持一(yi)小幅(fu)宣紙求(qiu)(qiu)(qiu)大千先生(sheng)畫，先生(sheng)隨即作《柳(liu)蟬圖》一(yi)幅(fu)相贈(zeng)，并(bing)題(ti)上(shang)款“宗珪(gui)學(xue)兄存念”。胡宗珪(gui)后(hou)為秦城區（今秦州區）醫院中醫大夫(fu)。

　　第十(shi)二幅，為(wei)馬永(yong)惕繪(hui)《松石圖(tu)》一(yi)幅。天水青年詩人(ren)馬永(yong)惕，贈(zeng)大千先(xian)生一(yi)首詩求畫，詩云(yun)：“髯(ran)翁絕技藝壇伯，海內寶之如拱(gong)璧。初(chu)聞脂車過秦隴，坐(zuo)令遐邇歡如雷。我(wo)有宣城一(yi)尺紙，愿(yuan)借煙云(yun)生腕底。相期倘肯賜文章(zhang)，坐(zuo)見茅屋飛(fei)清光。”先(xian)生讀詩后極高興(xing)，欣然命筆為(wei)其繪(hui)畫《松石圖(tu)》一(yi)幅。

　　第十三(san)幅(fu)，為汝維新(xin)作(zuo)畫(hua)一幅(fu)。大千(qian)先生對(dui)待持紙求(qiu)畫(hua)的(de)小童子(zi)，也是一視(shi)同仁，不收他們的(de)分文潤格，還贈畫(hua)題款以資鼓勵。如小童子(zi)汝維新(xin)來求(qiu)一畫(hua)，大千(qian)便(bian)立即(ji)揮毫賜贈予了一幅(fu)國畫(hua)。

　　第(di)十四幅，為張拱辰(chen)（一(yi)說張筱辰(chen)）作畫一(yi)幅。王耀先生撰文說，大千(qian)在(zai)天水(shui)期(qi)間，“秦州北門張氏”張拱辰(chen)專為大千(qian)演奏了一(yi)首家傳古琴曲《金門待詔》雅助游(you)憩，大千(qian)先生聽后十分高(gao)興(xing)，便為之(zhi)繪贈了一(yi)幅國畫，這幅國畫至今珍藏在(zai)北門張氏家中。

　　除此(ci)(ci)之外，何(he)曉峰先生說張大千“此(ci)(ci)外還為他人(ren)作畫多幅(fu)”，馮晨也記“從山(shan)上歸來，大千又為天水鄉(xiang)老作了不少小品，多為竹、蘭，數筆而已(yi)”。數量幾何(he)，贈予何(he)人(ren)，則漫(man)不可考。

　　另外，何曉峰先生記，二十(shi)世紀八十(shi)年代，四川省出(chu)版(ban)的(de)《張大千畫集》中有(you)一幅《蜀山圖》，上款署“仲(zhong)翔”，“疑亦為馮國瑞所作者”。筆者閱遍張大千畫集，未見這幅《蜀山圖》，且存備考。

　　張大(da)千離開天(tian)水赴蜀后所作之(zhi)畫，目(mu)前已知以天(tian)水為題材的(de)共(gong)有(you)四幅，限(xian)于篇幅，僅列其目(mu)：

　　其一，《游麥積山》，1944年(nian)為劉梁年(nian)所作(zuo)，2006年(nian)5月香港(gang)佳士得(de)拍賣60萬港(gang)元。

　　其二，《天水舊游圖(tu)》立軸(zhou)，1944年(nian)為龍繩(sheng)武所作(zuo)。

　　其(qi)三，《天水游麥積(ji)山圖》，1944年(nian)作，現身于北京保利2016春(chun)季(ji)拍賣會(hui)。

　　其(qi)四(si)，《天(tian)水紀游》立軸，甲(jia)申（1944年(nian)(nian)）夏“偶憶去年(nian)(nian)天(tian)水之(zhi)游漫為圖此(ci)”，曾(ceng)由袖海(hai)樓(lou)主人楊啟霖（1917-1998年(nian)(nian)）藏(zang)。

　　大千先(xian)生在天水盤(pan)桓兼(jian)旬，秦州友朋(peng)設(she)宴餞別后，即整裝南下成都。大千在秦時間(jian)雖短，然風范遺世(shi)，秦人至今懷念不(bu)置。

　　參考資料：

　　何曉峰《張大(da)千在天水片斷》，載《天水文史(shi)資料》第一(yi)輯，市政協文史(shi)委(wei)1986年(nian)12月編印。

　　馮晨(chen)《張大千的天(tian)水緣》，載《天(tian)水日(ri)報》2012年(nian)6月5日(ri)。

　　周貞(zhen)吉《我這一輩子》，2010年(nian)自印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