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7月27日電 2023年7月11日，歐洲知名(ming)小說家(jia)、《不(bu)能承受的(de)(de)生命之輕(qing)》的(de)(de)作者(zhe)米蘭·昆(kun)德(de)拉(la)在(zai)巴黎(li)去世(shi)，享(xiang)年94歲。昆(kun)德(de)拉(la)曾六次獲得(de)諾貝爾(er)文學獎提名(ming)，他的(de)(de)作品自(zi)上世(shi)紀80年代被介紹到中國大陸，其后幾十年都持(chi)續獲得(de)中國讀者(zhe)喜愛。昆(kun)德(de)拉(la)究(jiu)竟是個什么樣(yang)的(de)(de)作家(jia)？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、《不(bu)能承受的(de)(de)生命之輕(qing)》的(de)(de)中文譯(yi)者(zhe)許(xu)鈞(jun)近日接受《歐洲時報》專訪(fang)時以譯(yi)者(zhe)的(de)(de)角(jiao)度對昆(kun)德(de)拉(la)進行追憶。在(zai)許(xu)鈞(jun)看來，昆(kun)德(de)拉(la)的(de)(de)作品最吸引人(ren)(ren)的(de)(de)是他對于人(ren)(ren)的(de)(de)存在(zai)困(kun)境的(de)(de)思考。許(xu)鈞(jun)認為(wei)，人(ren)(ren)在(zai)每個年齡階段都可(ke)以閱讀昆(kun)德(de)拉(la)，并(bing)且總會有(you)新的(de)(de)感(gan)悟。現將原文轉載如(ru)下(xia)：

　　許鈞接受視頻專(zhuan)訪。視頻截圖

　　許(xu)鈞。受訪者(zhe)供圖(tu)

　　“從普通讀者到同處一個時空”

　　北京時間7月12日下午5時左右，許鈞接連收到了兩位(wei)學者朋友(you)發(fa)來的(de)短信，告訴他米蘭·昆德拉去世(shi)的(de)消息。回顧自(zi)己(ji)當時的(de)心情(qing)，他用“比較平靜(jing)”來形容。“一個94歲的(de)老人(ren)，他走(zou)的(de)時候應該是平靜(jing)的(de)，所以我的(de)心情(qing)也是平靜(jing)的(de)。”

　　許鈞出生于1954年(nian)。過(guo)去幾年(nian)，一(yi)批有影響(xiang)力的翻譯家與當(dang)代作家接連離(li)世，給了他非常大的震動，因此(ci)，當(dang)得知(zhi)昆德拉也去世的消息(xi)，“回過(guo)頭(tou)來想一(yi)想，啊，又走了一(yi)個(ge)。”

　　對中國讀書(shu)界來(lai)說，昆(kun)德拉(la)是一個(ge)常在的人物。他出生于1929年(nian)(nian)，經歷過第二次世(shi)界大(da)戰、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。其代表作(zuo)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(qing)》出版(ban)于1984年(nian)(nian)，被譽為“20世(shi)紀(ji)最偉大(da)的小說”。1987年(nian)(nian)，作(zuo)家(jia)韓少(shao)功與姐(jie)姐(jie)韓剛(gang)把這部書(shu)譯為中文，其后，昆(kun)德拉(la)的其它作(zuo)品也被迅速介紹進中國。

　　“上世紀80年(nian)代末90年(nian)代初(chu)的(de)時候，真的(de)是一股‘昆(kun)(kun)(kun)德拉(la)(la)熱’。”許鈞回憶，那時他也閱讀了昆(kun)(kun)(kun)德拉(la)(la)的(de)作品，不過(guo)，由于當(dang)時埋(mai)首于普魯(lu)斯(si)特《追(zhui)憶似水年(nian)華》的(de)翻譯工作，當(dang)時的(de)他并不覺得昆(kun)(kun)(kun)德拉(la)(la)是個(ge)多么一流的(de)作家。

　　到了上世紀90年代后期，許(xu)鈞在一(yi)(yi)次社科項(xiang)目做評審時(shi)遇到了一(yi)(yi)個想要(yao)研(yan)究(jiu)昆(kun)德拉的(de)年輕學者。“他大學畢業沒多久，甚至都(dou)不是學法(fa)語的(de)，但他提出的(de)對昆(kun)德拉的(de)理解打動了我，或者說(shuo)，拓展了我的(de)眼界。”許(xu)鈞介紹，這位年輕人(ren)名叫(jiao)李鳳亮，之后成(cheng)為深(shen)圳大學副校長，他也是中國研(yan)究(jiu)昆(kun)德拉最好的(de)學者之一(yi)(yi)。

　　許鈞(jun)借機閱讀了一(yi)些(xie)有關昆(kun)(kun)(kun)德(de)拉的材料，他驚訝地(di)發現，自己(ji)曾和昆(kun)(kun)(kun)德(de)拉同處一(yi)個(ge)時空中。1975年，“布拉格之春”失敗后，昆(kun)(kun)(kun)德(de)拉因第一(yi)部小說《玩(wan)笑》在當時的捷克(ke)斯洛伐克(ke)被全面封(feng)殺，他決心移居法(fa)(fa)國(guo)，第二(er)年8月底(di)，許鈞(jun)也(ye)抵(di)達法(fa)(fa)國(guo)留學，他們都在雷恩二(er)大文學院(yuan)，一(yi)個(ge)任教(jiao)，一(yi)個(ge)讀書。他還發現，昆(kun)(kun)(kun)德(de)拉的法(fa)(fa)語有濃厚的東(dong)歐(ou)口音(yin)，一(yi)聽就是外國(guo)人，這都令(ling)他感到十(shi)分(fen)親切。

　　就這(zhe)樣(yang)，一點點的(de)，他逐步增加(jia)對這(zhe)一文(wen)壇巨擘的(de)了解。

　　重譯(yi)《不能(neng)承受的生命之輕》，“生命”一詞又貼近生活，又詩意(yi)

　　昆德拉(la)是這個世界(jie)上讀者最(zui)多的(de)作家(jia)之一，同時也是一位“成功隱身”的(de)作家(jia)。只“用作品說話”的(de)他，對自己作品的(de)翻譯極其重視。

　　“只要是(shi)他能(neng)讀得懂的語言(yan)，能(neng)夠介入翻譯的，他都(dou)(dou)會介入翻譯。”許(xu)鈞介紹，昆德拉參與了自己許(xu)多作品(pin)的英(ying)文譯本的修訂，法(fa)文譯本就更多。移(yi)居法(fa)國(guo)后，昆德拉親(qin)自修訂了所有(you)(you)作品(pin)的法(fa)文版本，并認為它們“與原文具(ju)有(you)(you)同(tong)等(deng)價值”，從此(ci)要求所有(you)(you)外語翻譯都(dou)(dou)以(yi)法(fa)文版為底稿。

　　2002年，上海譯(yi)文出版社副社長趙武平拿著昆(kun)德拉13部作品的(de)翻(fan)譯(yi)授權回(hui)到中國。他(ta)找(zhao)到了一(yi)(yi)批實力優秀、口碑響亮、經驗豐富的(de)法語翻(fan)譯(yi)家，許鈞(jun)就是其中之(zhi)一(yi)(yi)。

　　那時(shi)的(de)許鈞(jun)在(zai)南京大學(xue)任教，他17歲(sui)開始學(xue)法語(yu)，20多歲(sui)就開始從事(shi)翻(fan)譯工作，不僅(jin)翻(fan)譯過(guo)普魯斯特、巴爾(er)扎克(ke)、雨果等(deng)文學(xue)巨(ju)匠的(de)作品(pin)，也熱衷“參與經(jing)典的(de)創造”，翻(fan)譯當代作家的(de)作品(pin)，比如(ru)法國作家勒(le)克(ke)萊(lai)齊奧(J.M.G.LeClézio)，后者在(zai)2008年獲得諾貝(bei)爾(er)獎。起(qi)初(chu)，許鈞(jun)沒有立刻答應。一方面是他手頭工作很多，另一方面，他覺得“昆德拉熱”當時(shi)在(zai)中國方興未艾，“想退一退，冷(leng)靜思考一下”。

　　不過，許鈞還(huan)是重新閱讀了昆德(de)拉的(de)作品，不僅有法語和英(ying)文(wen)版本，還(huan)包括李鳳(feng)亮(liang)主編(bian)的(de)長達(da)四五(wu)十萬字的(de)昆德(de)拉資料(liao)集，以(yi)及兩(liang)岸文(wen)學批評家(jia)的(de)眾多分析文(wen)章(zhang)。他漸漸對昆德(de)拉又有了新的(de)認(ren)識。

　　“讀完之后，昆德(de)拉(la)的(de)文筆給我(wo)沖擊很大。首先(xian)是他(ta)(ta)用(yong)詞準確(que)，很少用(yong)形容詞，句子結構(gou)(gou)非(fei)常簡潔。他(ta)(ta)小(xiao)說的(de)結構(gou)(gou)，那種分(fen)段方式也十分(fen)吸引我(wo)。”通過對比，許(xu)鈞發現此(ci)前(qian)從英文翻(fan)譯而來(lai)的(de)版本與這次拿到(dao)的(de)法文定本確(que)實有一(yi)定差異，對一(yi)些詞匯和文本，他(ta)(ta)也有不同理解，于是，他(ta)(ta)最終(zhong)答(da)應了翻(fan)譯《不能(neng)承受的(de)生命(ming)之輕》的(de)請求。

　　許(xu)鈞說，翻(fan)譯(yi)的(de)過(guo)程(cheng)也是研究的(de)過(guo)程(cheng)。他(ta)(ta)請(qing)教過(guo)許(xu)多翻(fan)譯(yi)家，最讓(rang)他(ta)(ta)記憶(yi)猶新的(de)是與(yu)著名翻(fan)譯(yi)家施康強的(de)一次(ci)交談(tan)。當時(shi)的(de)全(quan)書已經翻(fan)譯(yi)完成(cheng)，施康強因公務去往(wang)南京，他(ta)(ta)們就書名的(de)翻(fan)譯(yi)方法展開了(le)討論。

　　“我是一個直譯派，比較贊同昆德拉的意見，認為譯文(wen)應該忠實原(yuan)文(wen)。所以我想把書名(ming)按(an)字面意思(si)翻譯成《不能承受(shou)的存在之輕》(L'Insoutenable Légèretéde l'être)，”許鈞回憶，“但施康強先(xian)生(sheng)對(dui)我說，‘生(sheng)命’這個詞(ci)在中國(guo)(guo)更‘活’，既哲學，又貼近生(sheng)活，又詩(shi)意。另外(wai)，此前的譯名(ming)《生(sheng)命中不能承受(shou)之輕》已經在中國(guo)(guo)受(shou)到(dao)了認可，因此不建(jian)議我改為‘存在’。”

　　迄今(jin)為止，這本《不能承受(shou)的生命(ming)之輕》銷(xiao)量已突破300萬(wan)冊。而重譯(yi)本的翻(fan)譯(yi)經歷至今(jin)成為中國翻(fan)譯(yi)史上的一(yi)段故事。

　　“翻譯可以說延續了昆德拉的生命”

　　初(chu)到法(fa)(fa)國時(shi)，昆德拉用捷、法(fa)(fa)雙語寫作。上世紀90年代(dai)后，他開始只(zhi)出(chu)版法(fa)(fa)語作品(pin)。許多(duo)觀點(dian)認(ren)為(wei)，昆德拉用“第(di)二(er)母語”法(fa)(fa)語寫作的作品(pin)難以與他此前(qian)的作品(pin)相媲美(mei)。而許鈞認(ren)為(wei)，從語言(yan)的角度來說，昆德拉作品(pin)中(zhong)一(yi)(yi)直(zhi)存在著連續性。他引用法(fa)(fa)蘭西學院唯一(yi)(yi)一(yi)(yi)位華(hua)裔院士程抱一(yi)(yi)(Francois Cheng)舉例(li)。“同(tong)樣(yang)用第(di)二(er)外(wai)語寫作，程抱一(yi)(yi)的表(biao)達極其細膩，而昆德拉簡潔的用詞仿佛武器，具有(you)直(zhi)接(jie)的穿透力，兩者的風(feng)格極其不同(tong)。”

　　許(xu)鈞指(zhi)出(chu)，昆(kun)德(de)拉能夠把樂曲中“變奏”“聲(sheng)部”的(de)(de)(de)概念用于(yu)小說敘(xu)事；他擅長用荒(huang)誕玩笑(xiao)化(hua)解(jie)宏(hong)大敘(xu)事的(de)(de)(de)嚴肅(su)，形成獨特的(de)(de)(de)“清(qing)醒(xing)的(de)(de)(de)自嘲(chao)”；他精于(yu)論(lun)述、擅長引經據典……這些能力都(dou)不以(yi)語言為轉移。

　　昆德拉也被(bei)稱為“背井離鄉”的(de)(de)作(zuo)家。1979年(nian)，《笑(xiao)忘書》在(zai)法(fa)國(guo)(guo)出版后(hou)，捷克政府取(qu)消了(le)(le)他的(de)(de)國(guo)(guo)籍(ji)，直到2019年(nian)才(cai)最終恢復(fu)。昆德拉的(de)(de)一些(xie)行為，比如(ru)他獲得了(le)(le)捷克國(guo)(guo)家文學(xue)獎(jiang)卻沒有去領獎(jiang)，被(bei)指為是作(zuo)家在(zai)刻意與(yu)故國(guo)(guo)割斷聯系。

　　但在(zai)許鈞眼中，昆(kun)德拉(la)是(shi)一位(wei)世(shi)界(jie)公民。即使昆(kun)德拉(la)用(yong)(yong)捷克語(yu)寫作時，他的(de)(de)(de)小(xiao)說所(suo)探討的(de)(de)(de)東西(xi)也(ye)是(shi)圍(wei)繞整個(ge)歐洲(zhou)的(de)(de)(de)。“可以說，昆(kun)德拉(la)對小(xiao)說寫作的(de)(de)(de)追求突破了(le)他在(zai)捷克的(de)(de)(de)存(cun)在(zai)……等他到了(le)法國，他的(de)(de)(de)小(xiao)說更是(shi)國際性的(de)(de)(de)、是(shi)世(shi)界(jie)文(wen)學的(de)(de)(de)一部(bu)分。他選擇(ze)用(yong)(yong)法語(yu)寫作，不是(shi)被迫的(de)(de)(de)，而是(shi)自由、自然的(de)(de)(de)一種(zhong)選擇(ze)。”

　　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我一直認為翻譯(yi)成(cheng)就了昆(kun)(kun)德(de)(de)拉(la)(la)。”許(xu)(xu)鈞(jun)說，假(jia)設(she)昆(kun)(kun)德(de)(de)拉(la)(la)一直用捷(jie)克語寫(xie)作，他的讀者(zhe)可能(neng)遠不會(hui)有(you)現(xian)在這(zhe)么(me)多，“如果沒(mei)有(you)翻譯(yi)，昆(kun)(kun)德(de)(de)拉(la)(la)也許(xu)(xu)早(zao)已(yi)經(jing)‘死’去(qu)了。”

　　“通過閱讀他的作品讓我們成為朋友”

　　從個(ge)人角度出發，許鈞(jun)對昆德(de)拉最(zui)欣賞的(de)是(shi)他(ta)關于(yu)生命的(de)思(si)考(kao)。“比如(ru)《不能承受(shou)的(de)生命之輕(qing)》，真正吸(xi)引我(wo)讀下去的(de)是(shi)他(ta)對于(yu)人的(de)存(cun)在(zai)困境(jing)的(de)思(si)考(kao)：靈與肉(rou)，輕(qing)與重，偶然與必然。”

　　許(xu)鈞說，昆德拉的(de)(de)小說往往會設定(ding)在(zai)宏大的(de)(de)歷史(shi)背景下，以哲學思辨問(wen)題開(kai)頭，但是他(ta)之(zhi)后所寫的(de)(de)卻是一個個具(ju)體的(de)(de)人(ren)，讀者看著(zhu)這些人(ren)是如何在(zai)一連(lian)串的(de)(de)偶然(ran)下一步(bu)(bu)步(bu)(bu)走向命(ming)運的(de)(de)必然(ran)，走向令人(ren)噓(xu)唏(xi)的(de)(de)宿命(ming)。“你(ni)讀他(ta)的(de)(de)小說，你(ni)會把自己放進(jin)去。他(ta)直抵你(ni)的(de)(de)心結，一定(ding)會引起你(ni)的(de)(de)共(gong)鳴。”

　　而這(zhe)些共鳴(ming)是(shi)不(bu)分年(nian)齡段的(de)(de)。許(xu)鈞覺得，人在(zai)每個(ge)年(nian)齡階段閱讀(du)昆德(de)拉都會有不(bu)同的(de)(de)感悟。“他(ta)的(de)(de)作(zuo)品是(shi)可(ke)以常讀(du)，也是(shi)常新的(de)(de)。”

　　作(zuo)為(wei)譯(yi)者，許(xu)鈞坦(tan)言與作(zuo)家(jia)(jia)(jia)通過(guo)(guo)翻(fan)譯(yi)工作(zuo)成為(wei)朋(peng)友(you)是一(yi)(yi)種“幸(xing)福的(de)(de)(de)奇遇”，至于昆德拉，他也曾有許(xu)多(duo)與他面對面的(de)(de)(de)機(ji)會，但他選擇不打擾這位作(zuo)家(jia)(jia)(jia)的(de)(de)(de)生活。“走進(jin)一(yi)(yi)個(ge)作(zuo)家(jia)(jia)(jia)，可以通過(guo)(guo)書里(li)，也可以通過(guo)(guo)書外(wai)。但作(zuo)家(jia)(jia)(jia)是不同的(de)(de)(de)。”許(xu)鈞說，“我與昆德拉雖然沒有建立(li)實際上(shang)的(de)(de)(de)聯系，但通過(guo)(guo)閱讀(du)他的(de)(de)(de)作(zuo)品(pin)，我覺得他就像一(yi)(yi)個(ge)朋(peng)友(you)，永遠都(dou)在我身邊。”(文(wen)/秋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