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(yuan)標題：《過渡勞動》：田野調查7年，不(bu)把外賣騎手苦情化

　　《過渡勞(lao)動》。作(zuo)者供圖

　　“在(zai)(zai)(zai)寫(xie)作的(de)(de)(de)過程中(zhong)(zhong)，我不(bu)得不(bu)時常(chang)抵抗一種壓力，那(nei)就是把外(wai)(wai)賣(mai)騎(qi)手(shou)苦情(qing)化、扁平化的(de)(de)(de)壓力。”中(zhong)(zhong)國社會(hui)科學院(yuan)大(da)學新聞(wen)傳播學院(yuan)副教授孫萍(ping)(ping)在(zai)(zai)(zai)《過渡勞動》導(dao)論中(zhong)(zhong)說。孫萍(ping)(ping)將外(wai)(wai)賣(mai)騎(qi)手(shou)的(de)(de)(de)勞動描述為一種“過渡勞動”的(de)(de)(de)狀態，描述了(le)這一職業(ye)群體的(de)(de)(de)流(liu)動性(xing)和不(bu)確定(ding)性(xing)，展示他們在(zai)(zai)(zai)城(cheng)市之中(zhong)(zhong)如候鳥般來去匆匆的(de)(de)(de)生活。

　　《過(guo)渡勞(lao)動》一書深(shen)入探(tan)討(tao)了中國平臺(tai)經濟背景(jing)下外賣騎手的(de)(de)(de)勞(lao)動形(xing)態及其社會意(yi)義。通過(guo)在19個城市歷時(shi)7年的(de)(de)(de)田野調查，帶著行(xing)動派的(de)(de)(de)熱情(qing)，記錄下騎手懸浮于正式與(yu)非正式勞(lao)動之間(jian)的(de)(de)(de)真實狀態，關(guan)注到平臺(tai)從對(dui)勞(lao)動者本身的(de)(de)(de)控(kong)(kong)制轉向對(dui)勞(lao)動過(guo)程的(de)(de)(de)精細(xi)控(kong)(kong)制的(de)(de)(de)關(guan)鍵轉變，從而提出“過(guo)渡勞(lao)動”這一概念(nian)，反映出勞(lao)動者對(dui)未(wei)來職業(ye)發展的(de)(de)(de)關(guan)切。

　　既不是開始，也不是結束，而是一種懸浮狀態

　　在接受中(zhong)青(qing)報·中(zhong)青(qing)網記者采(cai)訪時(shi)，孫萍直言：“每天奔(ben)跑在街頭(tou)巷(xiang)尾的(de)騎手(shou)會讓我產生(sheng)一種數據唾手(shou)可得的(de)樂(le)觀。”而實際的(de)情況是(shi)，在街上(shang)“捕(bu)捉”騎手(shou)并(bing)不容易(yi)。“他們像池(chi)塘里游來游去的(de)小魚，極易(yi)受到驚嚇。靜止的(de)時(shi)候你撲上(shang)去，他們會立(li)馬躲開或者逃跑。”

　　為了(le)完成對于(yu)外賣(mai)(mai)騎手(shou)的調查，拿到(dao)真實(shi)的數據(ju)，孫萍自(zi)己去(qu)送(song)外賣(mai)(mai)。她說，感受(shou)特(te)別(bie)深的是(shi)“因為受(shou)到(dao)工作的限制，新手(shou)去(qu)跑外賣(mai)(mai)就(jiu)是(shi)‘菜雞(ji)’”。作為一名高(gao)校教師，沒(mei)辦法(fa)去(qu)跑外賣(mai)(mai)做(zuo)專送(song)騎手(shou)，只能做(zuo)眾包騎手(shou)。

　　“像我這樣的(de)(de)眾包騎手非(fei)常(chang)‘菜雞’，第一(yi)是(shi)搶(qiang)不到單子，好(hao)單子很(hen)快就會被(bei)專送(song)騎手搶(qiang)走，剩在搶(qiang)單大堂里面的(de)(de)單子幾乎都是(shi)‘取經(jing)(jing)(jing)單’，所(suo)謂‘取經(jing)(jing)(jing)單’就是(shi)要(yao)歷經(jing)(jing)(jing)九九八十一(yi)難才能(neng)送(song)到的(de)(de)那種單子。”孫萍說。

　　她有一次(ci)搶到的“取經單”需要爬樓梯，手(shou)里還提著兩個(ge)西瓜。“搶到這種單子，可(ke)能(neng)未來一兩個(ge)小時就只能(neng)送這單了(le)。”

　　“一(yi)(yi)個(ge)(ge)專送(song)的(de)騎手(shou)，一(yi)(yi)般會在一(yi)(yi)個(ge)(ge)小時之(zhi)內協調七八個(ge)(ge)訂單。”孫萍說，她將外賣(mai)騎手(shou)的(de)勞(lao)動描述為一(yi)(yi)種“過渡勞(lao)動”的(de)狀態(tai)，對于參與其中的(de)勞(lao)動者來說，這樣的(de)勞(lao)動有很強的(de)“有待確(que)認性”，它(ta)的(de)存(cun)在既不是(shi)開始，也不是(shi)結束(shu)，而是(shi)一(yi)(yi)種懸(xuan)浮狀態(tai)。

　　談到自己為何去送外賣(mai)，孫萍直(zhi)言：“在(zai)田野調(diao)查中，我慢慢學(xue)會了如何體驗和理解(jie)這個江湖。有(you)時候(hou)是(shi)我的嗅覺(jue)、觸(chu)覺(jue)、聽覺(jue)等器官變得更加敏銳(rui)，有(you)時候(hou)是(shi)我理解(jie)空間、地方(fang)、流動的思維(wei)變得更加活躍。”

　　在書(shu)中，孫萍采用了自下而上的展開(kai)方(fang)式(shi)，試圖將話(hua)語的主(zhu)體(ti)性重新(xin)歸還給個(ge)體(ti)勞(lao)動(dong)者，從他們的視(shi)角窺探過(guo)渡勞(lao)動(dong)形成的原因、過(guo)程(cheng)和引發的社(she)會影響。

　　談到這(zhe)本(ben)學術著作(zuo)對(dui)于青年的作(zuo)用，北(bei)京大學教授戴錦(jin)華(hua)表示：“對(dui)于年輕(qing)人(ren)來說，對(dui)這(zhe)個世(shi)界(jie)充滿迷茫和疑惑的時候，可以看一看周(zhou)邊的人(ren)在(zai)經(jing)(jing)歷什么，以及他們的這(zhe)種經(jing)(jing)歷和自(zi)我的勾連，這(zhe)種有(you)智慧的做法(fa)可能(neng)給(gei)自(zi)己帶來破(po)局之道。”

　　“送外賣讓我對批判變得更加謙卑和謹慎”

　　“數(shu)字職業研究小組”成員、中國社會(hui)科學院(yuan)大(da)學碩士研究生三年級(ji)學生雷(lei)津皓談(tan)到(dao)自己送外(wai)賣(mai)的經歷時(shi)說：“能明確地感受到(dao)這個(ge)外(wai)賣(mai)系統在引誘你(ni)，讓你(ni)一步(bu)步(bu)上癮。”2023年3月，孫萍說：“你(ni)能不能跑跑外(wai)賣(mai)，做一做田野調查？”雷(lei)津皓剛好很感興趣(qu)。

　　“我跑的(de)(de)第(di)一(yi)單(dan)外賣(mai)非常輕松(song)，取餐的(de)(de)地(di)方(fang)到(dao)送餐的(de)(de)地(di)方(fang)只有100米(mi)。”雷津(jin)皓接下的(de)(de)第(di)二單(dan)，也(ye)是100多米(mi)，稍微遠(yuan)一(yi)點(dian)點(dian)，第(di)三單(dan)再(zai)遠(yuan)一(yi)點(dian)，大概就是900米(mi)。“這(zhe)個系統會一(yi)步(bu)一(yi)步(bu)引誘你去迷戀上這(zhe)種勞動。”

　　然而，事(shi)情并不(bu)簡單。

　　在一(yi)個小(xiao)區，顧客(ke)要求把外(wai)(wai)賣放到外(wai)(wai)賣柜里。但雷津皓翻來覆去(qu)在手機(ji)里就是找(zhao)不到外(wai)(wai)賣柜的打開方(fang)式(shi)，眼看要超(chao)時，剛好來了一(yi)個外(wai)(wai)賣員，他趕緊過去(qu)求助。

　　跑外賣之前，雷津(jin)皓(hao)還“跟車”跑過外賣。2023年11月2日，雷津(jin)皓(hao)在交給(gei)孫(sun)萍的(de)田野(ye)筆(bi)記中，有這(zhe)樣一段記錄(lu)：

　　上車后，鑫哥第一句話是，“我這單可(ke)遠啊！”“遠不怕(pa)，就怕(pa)不遠。”我回答說(shuo)。

　　正說著(zhu)一股推背感襲來。鑫哥(ge)騎車(che)(che)的感覺比我上次跟(gen)車(che)(che)可兇太多了，用橫沖(chong)直撞來形容完全不過分。

　　我(wo)坐在后面膽戰心驚，唯恐出意外。接下(xia)來(lai)，更(geng)讓我(wo)膽戰心驚的事情來(lai)了，鑫哥在機動車(che)道開始擺弄(nong)手機，他在搶單……

　　“在跟車(che)和(he)送外(wai)賣的(de)過(guo)程(cheng)中，我(wo)總是(shi)把過(guo)程(cheng)記錄得很細，因為孫老師要求我(wo)們能夠重新(xin)回到那個(ge)現場(chang)(chang)。”雷津皓說，那段時間，他(ta)和(he)幾個(ge)“數字職業研究小組”的(de)同學每天外(wai)出跟車(che)，每天記錄和(he)騎手們一(yi)起送外(wai)賣的(de)各種“現場(chang)(chang)”。

　　雷津皓說：“《過(guo)渡勞動》讓我對批(pi)判變得更加(jia)謙卑和謹慎。當二(er)維的知識在現實生活中變得高(gao)低不平的時候，我也會和孫老師(shi)去反思一些高(gao)高(gao)在上、看似宏大(da)卻(que)不著(zhu)邊際(ji)的學(xue)術(shu)論斷(duan)。”

　　戴錦(jin)華認為：“重要的不在(zai)于同學(xue)和(he)老師去送外賣，而是(shi)他們能夠在(zai)多層次上深入到(dao)這樣一個新(xin)的生產和(he)生活的勞動狀態中去，所以，我真是(shi)從內心(xin)深處對他們充滿敬意(yi)。”

　　清華(hua)大學(xue)歷(li)史(shi)系教授(shou)劉北(bei)成說(shuo)：“《過渡勞動》一書字里行間(jian)浸透著作(zuo)者(zhe)對勞動者(zhe)的理解與(yu)尊重，在這個(ge)舊(jiu)有(you)結構與(yu)新技(ji)術權力(li)(li)絞合的時代，釋(shi)放(fang)出一種溫暖的力(li)(li)量。”

　　中青報·中青網(wang)記者 李桂(gui)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