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海揭秘丨敦煌石窟里藏著十二星座
原標題:史(shi)海(hai)揭(jie)秘(mi)丨敦煌(huang)石(shi)窟里藏(zang)著十(shi)二(er)星(xing)座

▲遼代張世卿墓室穹頂《天文圖》
敦煌莫高(gao)窟(ku)的(de)(de)第(di)61窟(ku)建造時間是(shi)晚唐至北宋早期的(de)(de)歸義(yi)軍時期,歸義(yi)軍首領向中原王朝稱臣,官職世襲,先(xian)后經歷(li)張、曹兩個家族的(de)(de)統治。
進入洞(dong)窟時,需要經過甬(yong)道,甬(yong)道兩側各有一幅(fu)壁畫(hua),就(jiu)是《熾(chi)盛(sheng)光佛(fo)圖》。畫(hua)面C位就(jiu)是熾(chi)盛(sheng)光佛(fo),坐(zuo)在華麗(li)的車上,身體放射出耀眼(yan)的火焰;外(wai)圍(wei)簇擁著九曜星(xing)(xing)(xing)神(shen);星(xing)(xing)(xing)神(shen)的上方彩云浮(fu)動,分(fen)布(bu)著一群手持(chi)笏板、頭戴(dai)冠冕、身穿(chuan)華服的神(shen)靈,這就(jiu)是二十八(ba)星(xing)(xing)(xing)宿之神(shen),也(ye)叫星(xing)(xing)(xing)官。
還有十二(er)(er)個圓(yuan)形(xing)(xing)的圖(tu)案穿(chuan)插其(qi)間,這就是“十二(er)(er)星(xing)宮(gong)(gong)”或“十二(er)(er)星(xing)座”的形(xing)(xing)象。甬道的南壁(bi)和北壁(bi)上的星(xing)宮(gong)(gong)保存(cun)得都不全,各(ge)有九(jiu)幅,但是組合起(qi)來,十二(er)(er)宮(gong)(gong)都不缺。
看完這張圖,你應該會有這樣的(de)感受:既(ji)熟(shu)悉(xi),又(you)陌生。
先說熟悉。這(zhe)些“星(xing)座”圖案,出自(zi)千百(bai)年(nian)前,但是名(ming)稱跟(gen)我們(men)熟悉的現代(dai)版本(ben)基本(ben)對得上。
再說陌生。“十二(er)星(xing)宮(gong)”是舶來品,來中國(guo)之前先后經歷了古(gu)(gu)巴(ba)比倫(lun)、古(gu)(gu)希臘、古(gu)(gu)印度的(de)接力。但是,如我(wo)們(men)開(kai)頭(tou)所說,從這幾張圖像里,我(wo)們(men)看(kan)不出(chu)太多的(de)洋(yang)味兒,相(xiang)反(fan),它們(men)“很(hen)國(guo)潮(chao)”“很(hen)中式(shi)”。
這是怎么回事?

▲《熾(chi)盛光佛(fo)圖》中的“十二(er)星座(zuo)”(手(shou)繪圖)
從星座變化,看“刺激擴散”
你(ni)肯定注意到了(le),“十二星座(zuo)”的(de)早期身影多(duo)出現在佛經、佛窟(ku)、佛寺中。沒錯,一(yi)開始,這種文化現象(xiang),正是(shi)跟隨(sui)佛教一(yi)路而(er)來。
相對于“十(shi)二星座(zuo)”,佛教(jiao)是更大(da)的(de)(de)“舶來品”。所(suo)以,我(wo)們(men)要想了解(jie)“十(shi)二星座(zuo)”的(de)(de)形象(xiang)之(zhi)謎,就必須放到佛教(jiao)傳(chuan)播的(de)(de)大(da)背景之(zhi)中。
我們知道,一(yi)(yi)種文化(hua)從原地向外擴散傳播(bo),都要經歷一(yi)(yi)個過程(cheng)。有相當一(yi)(yi)部(bu)分(fen)文化(hua),尤(you)其是復雜的文化(hua)系(xi)統,由于各地環境、習俗的不同,當它進入新領地后,必然面臨“水土不服”的挑戰。
這(zhe)(zhe)個時候,為了(le)在當地開(kai)花結(jie)果(guo),就不得不對原有的內容(rong)進行改(gai)變,從而(er)獲得當地人(ren)的逐漸認同。這(zhe)(zhe)種受挫(cuo)之(zhi)后改(gai)變策(ce)略的傳播方式,被稱(cheng)為“刺激擴(kuo)散”。
顯(xian)然(ran),佛教在中(zhong)國的傳播,就屬于(yu)“刺激擴散”。而(er)“十二星座(zuo)”作(zuo)為(wei)其中(zhong)的一(yi)個(ge)組成元素,也經歷了這種過程。
我們來(lai)看幾個例(li)子。
關于“十二星座”最早有確切記載是(shi)隋朝(chao)《大方(fang)等日藏經》,其(qi)中就(jiu)出現了星座的早期命名:水器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天(tian)魚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特羊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特牛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雙(shuang)鳥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蟹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獅子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天(tian)女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秤量(liang)之(zhi)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、蝎神(shen)(shen)(shen)(shen)。
在(zai)這(zhe)里,你肯定(ding)能(neng)體會(hui)到,這(zhe)一串名字有一股“異域”的味(wei)道。而且,這(zhe)時(shi)候的十(shi)二星座的應用(yong),跟運勢(shi)占卜都(dou)沒有聯系,只是跟十(shi)二個(ge)月(yue)份進行了簡單的對(dui)應。
從中(zhong)我們看得出,從西(xi)漢晚期到隋朝,佛教已經傳播(bo)了五六百年(nian),但(dan)作為外來(lai)的“強龍”,在“地頭蛇”面前依(yi)然小(xiao)心翼翼。 唐代引進的佛經《大隨(sui)求陀羅(luo)尼經》,其(qi)宋代印刷(shua)刻本中(zhong)出現了十二星座的圖像。
在這(zhe)張圖上,有一部分(fen)圖像,還保留(liu)著外來的(de)(de)模樣,比如“天(tian)秤”,是西式(shi)的(de)(de)天(tian)平(ping);“摩(mo)羯”,是鱷魚(yu)頭魚(yu)身,這(zhe)是古印度對古希臘“羊頭魚(yu)身”改造(zao)后的(de)(de)形象。
但是(shi)我們也可(ke)以看到,不(bu)少星座的形象“很中國”。比如“雙子宮”,并不(bu)是(shi)古希(xi)臘版的雙胞胎,而是(shi)一男一女,穿著(zhu)打(da)扮是(shi)中原人的服(fu)飾。再比如“射手宮”,又(you)叫“人馬宮”,用弓箭來(lai)表(biao)示,這大約就(jiu)是(shi)在翻譯佛經的過(guo)程(cheng)中,中國人對(dui)“射手”的一種轉(zhuan)譯。
由(you)此可以看(kan)出(chu),這一時期(qi)的(de)“十二星宮(gong)”正在經歷從異域風(feng)格到中國風(feng)格的(de)過渡。
十二星座從天上來到人間
遼代張世(shi)卿(qing)墓室穹頂(ding)《天文圖》上,其(qi)中的“天秤宮(gong)”圖案依然是天平,但其(qi)他十(shi)一個(ge)星座幾乎全部(bu)是中國人(ren)熟悉的畫風:古希臘“人(ren)馬宮(gong)”(射手宮(gong))中的“人(ren)頭馬身”,被演(yan)繹為人(ren)牽馬。
《天文圖》中(zhong)“摩(mo)(mo)羯(jie)”頭(tou)部(bu)不是(shi)(shi)古希(xi)臘的(de)羊,也不是(shi)(shi)古印度的(de)鱷(e)魚,而是(shi)(shi)變(bian)成了龍頭(tou)。這(zhe)個“龍頭(tou)魚身”的(de)造(zao)型,是(shi)(shi)本土化之后的(de)摩(mo)(mo)羯(jie)形象,在(zai)(zai)遼宋(song)時(shi)期(qi),頻繁地出現在(zai)(zai)各(ge)種器(qi)物中(zhong),其形象被稱為“摩(mo)(mo)羯(jie)紋”。
這個龍頭魚(yu)(yu)身的“摩羯”,后來(lai)又(you)被(bei)稱為“魚(yu)(yu)化(hua)龍”,在中華(hua)大地上(shang)演繹出另(ling)一番(fan)精彩:科舉考試,成功(gong)上(shang)岸,就好(hao)比“魚(yu)(yu)躍(yue)龍門(men)”,而“魚(yu)(yu)化(hua)龍”就是魚(yu)(yu)躍(yue)龍門(men)時(shi)從魚(yu)(yu)變成龍的過渡狀(zhuang)態(tai)。你看青花瓷(ci)器(qi)上(shang)的“魚(yu)(yu)化(hua)龍”,就幾乎沒有任何外來(lai)文化(hua)的影(ying)子了。
而莫(mo)高(gao)窟(ku)(ku)61窟(ku)(ku)甬道里的(de)“十二星宮(gong)”,從人(ren)物(wu)形象到畫風(feng),都已經完成了徹(che)底的(de)中國化。
這兩(liang)幅圖(tu)雖然出(chu)自(zi)佛窟,但二(er)十八(ba)星(xing)官(guan)的造型其實來自(zi)道教,而手持笏板、身著(zhu)官(guan)服的形(xing)象,又(you)有儒家文(wen)化身影。
熟悉歷史的(de)小(xiao)伙伴(ban)應該知道,佛、道、儒三(san)家(jia)從唐代開(kai)始,逐漸(jian)互相借鑒學習(xi)。等到元末明初,甚至出現了“三(san)教(jiao)合一(yi)(yi)(yi)”的(de)趨(qu)勢。提倡“三(san)教(jiao)合一(yi)(yi)(yi)”的(de),其中(zhong)有一(yi)(yi)(yi)個代表人物,就是(shi)道教(jiao)全真派(pai)的(de)王重陽。早期十(shi)二星宮主要(yao)用在天文歷法之中(zhong)。無論(lun)是(shi)佛經(jing)、石(shi)窟壁畫,還(huan)是(shi)遼人墓葬(zang)中(zhong),它總是(shi)跟中(zhong)國傳統的(de)二十(shi)八星宿形影不離。
慢慢地(di),十(shi)(shi)二星(xing)座(zuo)也(ye)開始從天上來到人(ren)間,被應用于各種(zhong)占卜(bu)(bu)。到了北宋(song)開保七年,也(ye)就是(shi)974年,留下了一份叫《康遵批命(ming)課》的(de)(de)文(wen)書(shu),后來被發現(xian)于敦煌的(de)(de)藏經洞。其中有大段文(wen)字,將(jiang)十(shi)(shi)二星(xing)宮和算(suan)命(ming)結合起來。這些(xie)占卜(bu)(bu)說辭(ci),正是(shi)唐宋(song)時期(qi)文(wen)人(ren)大談“摩羯命(ming)苦”的(de)(de)理論根據。
古代(dai)“十二星座”的流行,基(ji)本上(shang)是在知識分子的圈子。但是接下來介(jie)紹的這件物品,則讓(rang)我們看(kan)到了這一文(wen)化(hua)試圖“破(po)圈”的努力(li)。
河北邢臺開元寺里(li)有一(yi)口大鐵鐘,是一(yi)件金代(南方(fang)為(wei)南宋)的(de)文物。它外壁一(yi)圈,就鐫(juan)刻著“十二星宮”。
這一回,“天(tian)秤(cheng)宮(gong)”里的(de)天(tian)平,變成(cheng)了中國傳統的(de)桿(gan)秤(cheng);而“雙子宮(gong)”則被刻(ke)成(cheng)日月圖案(an),這很可能是當(dang)時的(de)人(ren)將男女(nv)形象抽象為“陰陽”,然(ran)后又用日和月來代表。
最(zui)讓人納悶的(de)是(shi)(shi)“摩羯宮(gong)”:動物的(de)形象(xiang)沒有了,變成了一(yi)塊石碑。思來想去(qu),大概因為“摩羯”又被音譯(yi)為“磨碣”,“碣”的(de)意思是(shi)(shi)石頭。把石頭磨一(yi)磨,不就是(shi)(shi)“石碑”嗎?
跟文(wen)人(ren)“玩梗”不一(yi)樣,這個腦回(hui)路,屬于沒什(shen)么(me)文(wen)化的(de)底(di)層百姓。顯然,鑄造大鐘(zhong)的(de)工匠,很(hen)難一(yi)下子搞懂“十二星宮”原來的(de)圖案。
通過以(yi)上探索,我們了解到,古代“十二星(xing)座”不像“舶來品(pin)”的重(zhong)要(yao)原因(yin):一方面是(shi)“舶來品(pin)”的主動妥協(xie);另一方面,咱(zan)們中華文(wen)(wen)明(ming),有一種偉大的力量,那(nei)就是(shi)源(yuan)源(yuan)不斷(duan)地吸納外來文(wen)(wen)化元(yuan)素,而(er)且(qie)可(ke)以(yi)做到“為我所(suo)用”,最(zui)終使其(qi)變成自身的一部分(fen)。
從宗教到科學,“星座”二進宮
漢代以后(hou),“十二星座”跟隨佛教進入中國,主要還(huan)是(shi)通過陸(lu)地(di)上(shang)的“絲綢之路(lu)”。但是(shi)別忘了,還(huan)有(you)一(yi)條“海上(shang)絲路(lu)”。
大(da)約從明(ming)晚期開(kai)始,傳(chuan)教士從海上奔向東方。傳(chuan)播宗教思想的(de)同時,也把西方的(de)天文學(xue)知識帶了(le)進(jin)來。所以,在明(ming)清之際,包括十二星宮在內的(de)星座命(ming)名系統被介(jie)紹(shao)到中國。
就像佛(fo)教傳播(bo)遇到的(de)(de)挑戰一樣,在(zai)一個新的(de)(de)國(guo)(guo)度,這(zhe)些(xie)科技知識在(zai)傳播(bo)過程中(zhong),也做(zuo)了妥協:中(zhong)國(guo)(guo)古代命名的(de)(de)星宿,還是沿(yan)用舊(jiu)稱;沒有命名的(de)(de),就翻譯歐洲的(de)(de)星座名來補充完善。
但是(shi),這些天文知識,跟大多數科技發(fa)明一樣,被(bei)統治者(zhe)視為“奇技淫巧”,所(suo)以,它們(men)最終(zhong)封存在宮廷中,沒能(neng)出圈。
再(zai)到晚清,有識之士開(kai)始睜(zheng)眼看世(shi)界。洋務運動、維(wei)新變法(fa)、開(kai)辦新式學(xue)校、公(gong)派留學(xue)等(deng)等(deng),這一波(bo)潮(chao)流中,我們系統地引進了西方的(de)科學(xue)著作(zuo),“黃(huang)道十二宮”以新的(de)面孔進入中國。
維新(xin)派人士(shi)康有為(wei)在(zai)他(ta)的(de)《諸天(tian)講》中,對“十二(er)星宮”名稱(cheng)做了(le)一(yi)次(ci)總結修(xiu)訂。例如將“陰(yin)陽”改(gai)成了(le)“雙(shuang)子”,“天(tian)女(nv)”“雙(shuang)女(nv)”“室女(nv)”統一(yi)翻譯為(wei)“處女(nv)”,“寶瓶”改(gai)成“水瓶”。至此(ci),十二(er)星宮的(de)名稱(cheng)基本接近了(le)現在(zai)我們熟悉(xi)的(de)名字(zi)。
從漢至明(ming),“十二星(xing)宮”隨(sui)佛教,通過絲綢(chou)之路傳(chuan)播;明(ming)代(dai)至晚清以(yi)(yi)(yi)前,“十二星(xing)座(zuo)(zuo)”被(bei)傳(chuan)教士通過海(hai)上絲路帶入(ru)宮廷;近(jin)代(dai)以(yi)(yi)(yi)來,“十二星(xing)座(zuo)(zuo)”在內的天文(wen)著作被(bei)翻譯成(cheng)中(zhong)(zhong)文(wen),以(yi)(yi)(yi)科學知識(shi)的面孔進(jin)入(ru)中(zhong)(zhong)國;而現在年輕人閑聊的星(xing)座(zuo)(zuo)命理(li),則是改革開放(fang)以(yi)(yi)(yi)來,占星(xing)作為娛樂(le)文(wen)化的一部分經(jing)港臺地區進(jin)入(ru)內地。
四個時(shi)期(qi),時(shi)代背(bei)景不同(tong),卻(que)擁有共同(tong)的傳播(bo)邏輯(ji)。
第一,十二(er)星(xing)座(zuo)每一次(ci)(ci)傳播都(dou)是以“副(fu)產品”的面(mian)孔出現,緊抱一條大腿。前(qian)兩(liang)次(ci)(ci),它依(yi)附于宗教(佛教、基督教);第三次(ci)(ci),它依(yi)附于科學(天(tian)文學);第四次(ci)(ci),它依(yi)附于娛樂文化。
第二,作為舶來(lai)品的“十二星座(zuo)”,每一次落地(di)生根,都要經過一次“本土化”改造。
所以,無論是敦煌壁畫里的“十二星宮”,還(huan)是今天(tian)我們流行的“十二星座”,都是“中體西用(yong)”的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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