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(gong)人日報—中工(gong)網(wang)記者(zhe) 王維硯

　　閱讀提示

　　普通勞動者的自我(wo)書(shu)寫植根于現實世(shi)界(jie)，并非(fei)僅(jin)僅(jin)記錄一己之悲歡(huan)，還具有公共維度的價值追求(qiu)，讓眾多(duo)讀者仿(fang)佛看(kan)到“世(shi)界(jie)上(shang)另(ling)一個我(wo)”。

　　走南(nan)闖北(bei)，輾轉于廣(guang)東、廣(guang)西、云南(nan)、上海、北(bei)京(jing)等地，做過快遞員(yuan)、夜班揀貨(huo)工(gong)人、保安(an)、面包店(dian)(dian)學徒、便(bian)利店(dian)(dian)店(dian)(dian)員(yuan)、自行車(che)銷售、加油站加油工(gong)……

　　44歲的胡安焉(yan)將自(zi)己打工(gong)生活的甘苦化作(zuo)真誠的自(zi)述，于是(shi)就有了今年4月出版的《我在北京送快遞》（湖南文藝出版社）。這本非虛構作(zuo)品集，在豆(dou)瓣(ban)評分8.3，連(lian)續數周位列(lie)豆(dou)瓣(ban)一周熱門圖書(shu)榜榜首。

　　讀者(zhe)(zhe)對(dui)這本書的關注，始于對(dui)經常接觸(chu)卻又鮮(xian)少交往的“小人物(wu)”的好奇。而胡安焉的文字(zi)像是(shi)推(tui)開(kai)了(le)一扇“后窗”，讓讀者(zhe)(zhe)窺見了(le)打(da)工(gong)者(zhe)(zhe)內心“隱秘的角落”。

　　“當小(xiao)人物拿起筆，整個世界都(dou)敞開了”“謝謝你把我(wo)們的(de)經歷寫出來”……胡安焉(yan)記錄(lu)下(xia)的(de)平凡(fan)人的(de)辛勞(lao)、溫情和正氣，也在讀(du)者內心(xin)引發(fa)了一場“核(he)爆”。

　　19份工作(zuo)和一(yi)次約稿

　　專科畢業踏入社會后(hou)，胡安焉反復處在打(da)工和寫作兩種狀態(tai)中。

　　他從2009年開始(shi)寫小說，曾有(you)近(jin)3年時(shi)間專(zhuan)職(zhi)在家(jia)讀書(shu)和寫作(zuo)，但稿費(fei)微薄，遠(yuan)遠(yuan)無法以(yi)此為(wei)生。而(er)當(dang)他忙于生計時(shi)，寫作(zuo)便被暫時(shi)擱(ge)置。

　　不過，在(zai)打工的日子里(li)(li)，與寫作(zuo)有(you)關的意(yi)識仍然在(zai)他的身體里(li)(li)滋長、發酵。

　　過去20年(nian)(nian)間，胡(hu)安(an)焉輾轉多(duo)地，干(gan)過酒店服務生、保安(an)、面包(bao)店學徒等19份(fen)工作。直到2019年(nian)(nian)底，他所在(zai)的(de)快(kuai)遞(di)公司關停，在(zai)北京送(song)快(kuai)遞(di)，成為他打的(de)最后一(yi)份(fen)工。

　　2020年初，在(zai)(zai)家待業的(de)胡安焉寫了一(yi)些(xie)隨筆(bi)發表在(zai)(zai)網絡上。其中一(yi)篇記錄他在(zai)(zai)廣東某物(wu)流園(yuan)當夜(ye)班理貨員經歷的(de)文章《我在(zai)(zai)物(wu)流公司上夜(ye)班的(de)一(yi)年》，出乎(hu)意料地成了豆瓣“頂流”，累計(ji)有超過(guo)百萬(wan)人次閱(yue)讀(du)(du)。浦睿文化的(de)圖書(shu)編(bian)輯普照就是讀(du)(du)者之一(yi)，“覺得很好，還轉發到了公司的(de)選題(ti)群里(li)。”

　　后來(lai)，胡安焉把在(zai)(zai)北京(jing)送快(kuai)遞(di)的經歷寫成(cheng)《我在(zai)(zai)北京(jing)派快(kuai)件》，發表在(zai)(zai)了《讀庫(ku)2103》上。也是(shi)在(zai)(zai)這時，他收到了普照的約(yue)稿邀(yao)請(qing)。

　　2021年7月(yue)，普照在豆瓣(ban)讀到胡安焉寫的(de)(de)《在上海打工的(de)(de)回憶》后，一(yi)股“精神為之(zhi)一(yi)振”的(de)(de)“心(xin)流”讓他立(li)刻給胡安焉發了郵件。彼(bi)時，一(yi)本(ben)關于打工者的(de)(de)書在普照腦(nao)子(zi)里有(you)了模糊的(de)(de)樣子(zi)。

　　在16萬字的《我在北(bei)京送快遞》中，胡安(an)焉對3篇“出圈”長文進(jin)行了(le)(le)擴寫和修訂，同(tong)時，也對早年的其他工(gong)作經歷進(jin)行了(le)(le)梳理(li)和反芻，完(wan)整記(ji)錄下了(le)(le)一個打工(gong)者的20年。

　　“世另(ling)我”的(de)共鳴

　　5月28日晚，在北京的(de)一家(jia)書店(dian)里，《我在北京送(song)快遞》和《趕時間的(de)人(ren)》占據了“C位(wei)”。胡安焉和“外賣詩人(ren)”王(wang)計兵帶著各自的(de)新書，圍繞“在勞動(dong)與寫作之間”和讀者交流。

　　對于胡安焉的(de)很多(duo)讀者來說，確(que)實是“送快遞”這(zhe)個(ge)帶有勞動色彩的(de)關鍵詞，讓這(zhe)本書從眾多(duo)圖書封面中“跳”了(le)出(chu)來。

　　在(zai)胡安焉(yan)“打工(gong)(gong)日(ri)記(ji)”式的紀(ji)實文字里，他(ta)觀察和(he)分(fen)析每份工(gong)(gong)作中遇到(dao)的上(shang)司、同事和(he)顧客，講述自(zi)己在(zai)職場(chang)遇到(dao)的倒(dao)霉事兒，也(ye)寫下對工(gong)(gong)作的感受(shou)、對人生(sheng)的思考——

　　初入(ru)社(she)會(hui)時，面(mian)對身邊同(tong)學的(de)改變，他感(gan)嘆：“我(wo)懷疑他們早在還是(shi)個學生(sheng)時，身體(ti)里就已經藏了一個成人(ren)。于(yu)是(shi)踏入(ru)社(she)會(hui)后，他們只要輕松地把(ba)學生(sheng)的(de)表皮撕下來，變化就立(li)刻完成。”

　　在北京送快遞時，因為快件被(bei)(bei)偷(tou)他(ta)賠了1000元，他(ta)形容當時的感(gan)受：“幾乎喪失了把活兒干完的動(dong)力(li)。像(xiang)被(bei)(bei)一列火車迎頭撞翻(fan)在地，精神(shen)上再也爬不起來……”

　　這(zhe)些文(wen)字也仿佛一(yi)面(mian)面(mian)鏡子(zi)，讓讀者看到了“我們”。

　　在這(zhe)場分(fen)享會(hui)的互動環節，北京一所高校的研(yan)二學(xue)生高天翔講起(qi)了他從胡安焉(yan)的書中獲得的精神力(li)量。

　　胡(hu)安焉在書中提到，他(ta)做服裝店店員(yuan)時，曾(ceng)為(wei)了(le)保持“店內團結”，故意吃虧，討(tao)好同事，他(ta)后來對此進行了(le)反思：“想討(tao)好所有(you)人(ren)的(de)沖(chong)動是盲目和徒勞的(de)……你(ni)根(gen)本沒必(bi)要向一個真誠(cheng)(cheng)的(de)人(ren)證(zheng)明你(ni)的(de)真誠(cheng)(cheng)。”性格不爭(zheng)不搶、同樣有(you)過類似(si)工作(zuo)經歷的(de)高天翔，瞬間被這些文字“擊中”。

　　與(yu)讀者交(jiao)流(liu)時(shi)，胡安焉不止(zhi)一次聽(ting)到(dao)(dao)過“世(shi)另我”這(zhe)個網絡(luo)詞匯(hui)，這(zhe)種仿佛看(kan)到(dao)(dao)“世(shi)界上另一個我”的共鳴反饋，讓他感到(dao)(dao)溫暖(nuan)。

　　被看見的勞動者

　　近幾年(nian)，余秀華、范雨素、王計兵等(deng)曾以體力勞動為生的打工(gong)者，不再只是被書寫的對象。他們拿起筆對準自(zi)(zi)己(ji)，審視(shi)、記錄自(zi)(zi)己(ji)的工(gong)作(zuo)(zuo)和(he)生活(huo)。他們富有文學性的自(zi)(zi)我表達被很多讀者喜歡，其(qi)中《勞動者的星辰》等(deng)作(zuo)(zuo)品還登上了(le)暢銷書榜單。

　　“勞動者自我(wo)書寫的(de)(de)作(zuo)品(pin)并(bing)不(bu)罕見，但是能‘出圈’的(de)(de)并(bing)不(bu)多。”“勞動者的(de)(de)自我(wo)表(biao)達”是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新聞傳(chuan)播學系主任、副教(jiao)授吳麟(lin)長期關注的(de)(de)課題(ti)，在她(ta)看來，這類作(zuo)品(pin)的(de)(de)“走紅”是一種社會意(yi)義上“可見性”的(de)(de)提升，意(yi)味(wei)著普通勞動者媒介話(hua)語權的(de)(de)改(gai)善(shan)。

　　從這些“走(zou)紅”的(de)作(zuo)品(pin)中(zhong)，吳麟感受到了時代(dai)性(xing)、公(gong)共性(xing)與故事性(xing)的(de)交光互影。“這些作(zuo)品(pin)植(zhi)根于(yu)現(xian)實(shi)世界(jie)，將個(ge)人(ren)境遇與時代(dai)洪流(liu)勾(gou)連，使微(wei)觀個(ge)體經歷(li)成為(wei)理解宏觀時代(dai)結構的(de)切片(pian)。它(ta)們并(bing)非(fei)僅(jin)(jin)僅(jin)(jin)記錄一己之悲歡，還具(ju)有(you)公(gong)共維度的(de)價值追求(qiu)，探尋公(gong)平正(zheng)義邊界(jie)、呼喚勞動者的(de)尊(zun)嚴。”

　　“喜歡聽(ting)故事是(shi)人類(lei)的(de)天性，當勞(lao)動者以(yi)鮮活文字來記錄個體境況、觀察世間百態，這個實踐本身(shen)就是(shi)不尋常的(de)故事。”吳麟說。

　　吳麟還發現(xian)，除(chu)了抗爭、苦(ku)難，與(yu)以往相比，普通(tong)勞動者的表達有了更(geng)(geng)多元的主題和更(geng)(geng)廣闊的視野(ye)。

　　正如胡(hu)安(an)焉在書的(de)(de)(de)結尾所寫：“事實上，今天我(wo)對自己所有(you)的(de)(de)(de)打工經歷，只懷(huai)有(you)感(gan)激和懷(huai)念，沒(mei)有(you)絲毫(hao)的(de)(de)(de)不滿(man)和怨忿——我(wo)承認曾經有(you)過，但已經全部放下了(le)。因為從(cong)更多的(de)(de)(de)生活經驗中，我(wo)逐漸認識到(dao)，懷(huai)著怨恨的(de)(de)(de)人生是(shi)不值得過的(de)(de)(de)。”